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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岐便是那初生牛犊,最不怕的就是前方背手的“虎”。

听着那句“体己话”,陆歧便知是个冠冕堂皇的话。

羡之的母亲在重阙时,遇着元裹姑姑与陆岐同在的场合,总会拉走元裹姑姑,美其名曰,说些“体己话”,但后来听羡之说来,都不是什么陆岐一时半会儿能理解的“体己”事。

“所以是……说了什么吗?”陆岐开口道,当然他鬼机灵的没有问向那圣上,而是问向了身旁的谢陵,“山人?”

谢陵这断断续续的记忆,拖着他的思绪。别说让他解惑,就是他现在自己也一头雾水。那些在脑海里杂糅着的记忆,若是没有人牵头…捋来转去,也就还是一团浆糊。

正在谢陵为难的时候,落在他们身后几步的观之解围:“还是我来讲吧,当时在场的,也只有我和羡之兄长,”观之加重了“兄长”二字,惹得羡之慢了步子,瞥了他一眼,才继续道。

“那年生了几件不可思议的大事,大概是在老师自昭行来扶风后。王家竹林的行令宴生了一幅墨宝‘青山独行’,过手的官员,都遭了卸任。王丞相乞骸骨,跟着落马的却是工部的几位高官。衡皇叔行走刑部,第一案便成悬案,草草了结。再之后雍国公所督的西山瓷窑发生坍塌,工部涉事大小官员一并收押,雍国公被摘帽衔。雍王妃自缢,绝笔道尽梁家与她关系早裂。后……”

“好了。”赵祚头也未回,直言打断了身后观之的话,雍国府后来的事,他比谁都清楚,他虽然想知道雍国公府里那段在他赶来之前发生了的事,但不想这有些事从别人嘴里说来。

大概,只有谢陵亲口说的,他才想知道。

他想知道,那十年里,他到底欠了多少,用这后生可还够偿?

如是不够,便该早早约好下一世,再下一世……

“观之哥哥,你还未道出我的答案呢?而且你又为何会和羡之哥哥同在那一室?你不是……”不是后来圣上同酌夫人生养的?陆岐回首看向了身后那人,目光在那人身上巡睃着。

只是陆歧回身时慢了一步,要是早一秒,说不定还能看见观之眼里不加掩饰的阴鸷。

“观之。”羡之突然也停了步子,回身唤了观之一声,一眼睇了过去,袒露着几分威慑。

观之转了目光,藏了眼里的秘密,叹了口气,解释道:“雍王妃招了当时的酌夫人入府,说的体己话,便是将雍国公的四岁小儿送回梁家乡下去探探祖母的事。”

“嗬,”走在赵祚旁边的宣城主宣城主赵世却在这时出了声,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自嘲地笑着,“也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

观之却充耳不闻般,继续道:“那时雍国公已有两日未归家门,扶风的天都几日未放晴了,是吧,羡之兄长。”

“是。”羡之不动声色地应了句,陆岐却暗暗觉得羡之有些不高兴。绕过谢陵背后去扯了扯羡之的衣袖,在他瞧来时,露出了讨好的傻笑,惹得羡之勾了勾嘴角。

“雍王妃将小儿送到了酌夫人面前,让酌夫人带回府中,又让小儿的书童替他上了那辆回去见祖母的车。给了小儿一封信,和一句话。说这信要日后酌夫人觉着安全了,说可以打开时,小儿才能启封。”

“那那句话呢?”陆岐问。

“那句话是给老师的。”

谢陵闻声回首看向了这个和羡之一样大的孩子,将他的模样细细打量,那双眼是极其熟悉的,又想不起来了。

观之见谢陵看来,大方地对上了他的桃花眼,挑了眉道:“老师曾问她,到底是梁家的女儿,还是赵家的儿媳,她到最后才知道,自己还是做了梁家的女儿。她说,先生说她当初那句道谢是谢早了,没想到并不是谢早了,而是谢错了人。她也有一句话要问先生,先生最后要做昭行之士,还是从山之士?”

观之方才的眼神在谢陵脑海久久未去,以致谢陵未来得及将观之前面听进耳里。猛地一下,谢陵的脑海里和着那双眼出现了一张狰狞面容,是一种林中豹盯上猎物的模样,带着兴奋,也带着几分暴戾,又更像早知胜局的轻佻模样。

这副面孔冲击了谢陵,他仰首歪了歪脖子,又摇了摇头。连脚步都不自觉地踉跄了两步,也正将观之最后那一问听进耳里。

赵祚在观之提及谢陵时,便停了步,抢在谢陵踉跄时,先一步揽住他的腰,从背后撑了他一把。谢陵靠着赵祚,压抑着的那口腥甜又一次压不住了,顺着嘴角蜿蜒下来,有一两滴在衣衫上落成了花,有一两滴打在了青石板上,还有一两滴直落在了赵祚环过他腰的手上,让赵祚心下一惊,揽着谢陵的手紧了紧。

谢陵仓促间抬了手,拢袖替赵祚拂去了手上那两滴殷红的血,发现埋首时嘴角溢出的血又落了下来,一时手足无措,慌忙抬手捂住了嘴。

却连咳嗽声都还来不及传出来,就晕在了赵祚怀里。

这一番折腾倒把陆岐吓得够呛。看着谢陵衣衫上的殷红,就未曾转眼。

最先回神的还是赵祚,赵祚的眉头拧在了一处,眼里带着怒气:“赵观之,禁足重阙,若是你老师……,你就长困重阙。父债子偿,赵修欠的,你还正好。”

说罢赵祚便将谢陵打横抱入怀里,才恍然觉得他原来已是这般。

身轻若鸿毛,却又在赵祚心头,似泰山压来。

倒是观之跟在赵祚身后,不紧不慢道:“圣上不是还答应老师,关于桑落的事,若要观之长困重阙,如何去钓桑落?”

“父皇。师父这病,自打入了那雍国公府,便生了。想来是那府上的邪气,怪不得观之。观之自幼长在您身边,脾性您知,今夜也是近了那府上邪气,才说了胡话。您莫理了,送师父归居衡才是。”羡之不知何时走到了陆岐身边,替他拍了两下背,才挡到观之身前,接话道。

“皇兄,祁先生早说了今夜会到,你送谢相回吧。我和观之走一遭,谢相清醒前,我自带他与桑落归。若是逾期未归,我府上那四房美眷,你就正好替我打发了吧。”宣城主赵世也跟了一步来。

不知是祁先生起了效用,还是那句谢相起了作用,赵祚的眉头总算有舒展开的念头了。

赵祚压低了声音,叮嘱着:“既是胡话,今夜之后,不可再提。赵观之记住了,便是你真养在那杏树下,你也姓赵!就像他陆岐。你们那点母族势力,父辈家业的,他……”他谢无陵无心贪。后话赵祚当然是未说出来的。

他答应过曾经的谢无陵,从不在陆岐面前提起陆岐曾经的身世,自然也不愿提及观之的身世。

话未尽,赵祚顿了顿,转了话头道:“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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