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雕栏处,一人负手临风立。
负手之人听见来人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回首看去。
黑衣人抬首也正好撞见那人回首时的湖蓝色眸子,本该清澈见底的眸子,如今却浊得让人望而生畏。
黑衣人低头道:“郎君,主子着我来问你,何时行事。”
那人拦了拦被夜风扬起的发丝,笑来如春风拂,又带着几分寒。像是在高处立久了,也染了春寒一般。
“天就要亮了。”那人开口,一双湖蓝眸子又生了些眷恋,“第二幅图的含义可解了?”
“主子说郎君解不了,这世间能解的人应该也不多了。”
“那他是高看我了。”那人抿了抿唇,眼里的笑意随他走动,而消散殆尽。他从雕栏走到了屋内的书案前,一点烛光落在那书案周遭,依稀可辨些清隽小字。
他将那几张乌金纸拾了起来,引了火,见那纸被火舔了一截,才丢到了一旁未盛水的大笔洗里。
“最后一问,谢平之可是回来了?”那人看着那纸成了灰烬,才启口问道。
“属下不知,未听主子提起过。谢相饮鸩,前后五年未听人提起,为何郎君突然提起?”
那人像是知道结果一般,并未太在意黑衣人的回答,也未回答黑衣人的疑问,他们做谋士的,自然最怕的是一些想不到的意外,和一些不想遇到的人。
他回身从背后的书架里抽了一封信,递给了黑衣人。
“若是我明日子时未归,你便将这信送到它该去的地方,那处有胡人待你。之后种种,就按主子的想法行事吧。”
“是。”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绕过黑衣人,下阶的时候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道:“还有,屋里的弯刀,你守着。若谢平之真回来了……”
想到此处,他眼里还是生了颤,顿了顿才道:“若真是他回来了,弯刀,或许能救主子的命。”
“那郎君呢?”
“扶风之地,谨言,慎行。”
黑衣人怔于原处,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将这人的告诫记在心头,良久才回神离去。
另一边的居衡园子里,陆岐正看着影墙下自己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影子多了一个影子,和他的影子并排站着,他歪了歪头,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道:“羡之……”
“嗯?”
“羡之。”
“嗯?”
“羡之。”
“嗯。”
羡之能感觉到陆岐的变化,也知道陆岐只是想叫叫他,他牵过陆岐的手,放在掌心,看了一眼,又捏了捏,“我在。”
陆岐因他这声回应而安了心,他理了理脑子里的条条缕缕,又道:“桑落,是谁啊?”
“是雍国公的……”羡之犹豫地看了陆岐一眼,他不知道陆岐知不知道,但他确实从未在陆岐面前提过的一个词。
陆岐却在羡之停顿时,想证明自己,像是抢答一般,想要脱口而出,又改了问来:“枕边人?”
羡之倏尔一惊,对上陆岐探究的眼,又将目光移开了去,答道:“嗯,但也是可怜人。他们可以算是货品了,胡人生来貌美,从边境被人贩卖到达官贵人手上,多作为炫耀的资本罢了,有的人遇上好的主人,也就是一生一世,有的坎坷的,又要辗转几人手。”
“桑落也是可怜人?”
“应该吧,不过也不算?雍国公是他第一任,也应该是他最后一任。”
羡之拉着陆岐在影墙不远处的石台上坐了下来,石台在离廊屋几步远处,风景独好,抬眼便可看着日晖渐来。
朝阳破了地面,天色要亮了起来。
廊屋的门依旧紧闭着,昨夜一切安置妥当后,他和陆岐便被祁先生遣了出来。
说安神药物下得重,怕他们待在里面整日昏沉,便让在屋外候着,若是有什么声响,再进去也来得及。
“最后一任?”陆岐道。
“嗯。雍国公被摘了帽衔,又勒令禁出府门,但中秋皇室家宴,他还是被传了旨入宫。奈何第二日雍王妃就殁了,父皇带母妃赶去送斟姨最后一面,中间还生了点别的事端,你将来读史可能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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