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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祚的目光追着他走。他总是这般,轻描淡写,避重就轻。

但他不知那个与他传信的长乐公主,每月总会传信给赵祚。信里三句不离谢无陵三字,如不是赵祚知晓长乐心中所悦之人是宣城,只怕该以为长乐心有他属。

信书本是简练语,那几年来,长乐的寥寥几笔,也都比谢无陵这句“大疫时候,有些难捱”更细致。

“腊月十七,收一书,非平之字迹,言,平之病来,勿扰。”

“正月十五,年节至,平之送画予羡之,贺新年,道上月友人失礼。”

“三月初三,本是花朝,但母妃坐立难安。吾替兄折枝,后相问,才知是,帝允邠州官员上书,改疫后的棺葬土埋,为火葬。”

“四月初五,上月改疫后尸体处置之法,引民异议。父皇虽大恼,但仍坚持。”

“七月初八,半月前,昭行谢相殁。平之托我替他奉一灯于谢相灵前。”

……这桩桩件件,不知为何,赵祚不拿信笺,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在谢无陵方才对上他眼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无力责问。

谢无陵的眼里仍如昭行时所见那般,合着那艳色唇,倒比桃夭更艳,像极了他府里那株杏,虽灼灼却再不是难捉摸的模样。

赵祚在那一刻仿佛看懂了眼前人。

那眸光不是旧时情深,也不是傲慢不羁,是一种坚定,似受背负了千万重担,也毅然决然地坚定;正当赵祚想留住他眼里的那份坚定时,他的嘴角一撇,又生了几分无奈。

不过赵祚还未来得及细看,他便转身添茶去了。

“茶凉了,”赵祚上前一步,止住谢无陵添茶的动作,顿了顿又笃定道,“你会是下一个谢相。”

谢相走了,王丞乞骸骨了,扶风除谢平之以外,便再无昭行的人了。惠帝日日招他入宫,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是要拥他,拥他昭行。

昭行三代除王丞相外,皆出身寒门,这寒门众士之心,惠帝自然放不得。所以他惠帝与他各取所需。

赵祚觑了眸子,将眼前人好好打量了一番,总觉眼前的谢无陵在他眼里不同往昔。

明明举手投足还是旧时模样,偏就让赵祚觉得心惊,是见到王丞谢相时,有的那种心惊。所以他如此笃定。

“我?”谢无陵笑来,笑似比那盏冷茶还苦,“师父是师父,我也只会……”谢无陵微顿了顿,又道,“是我。”

赵祚那时不懂这话,也不知谢相曾告诉谢无陵“乱世守忠,盛世就佞”的话,只当谢无陵仍有着他昭行的傲骨,不愿走他师父的路罢了。

“走吧,我们树下布一桌,好好叙旧?”谢无陵摸了摸鼻尖,与赵祚出了厢庑,留下两盏冷茶,和一盏昏灯。

而屋外杏花树下,一桌珍馐,三四人影,好不热闹。

这场夜宴毕,谢无陵马不停蹄地拉着赵祚父子往那新园子去。

是月华落了满园,走渠成池处,浮光流珠。回廊曲桥架于其间,人行过,似路过星河处。湖石堆叠,又绵延开来,月照来,映了影于那幽径上。

谢无陵掌了灯走在前,羡之跟在他身后,小声呼来,似叫这园里盛的月色迷了眼,连步子都慢了许多。赵祚跟在羡之身后,任羡之扯着他的大袖一隅领着他往前。

他抬头时,但见谢无陵回首笑来,身后是廊馆阑珊色。

阑珊深处,只这一人入眼。那桃花眸里似盛满了今夜皎月华,倒比这园中的景致更迷眼。

不知是何样的女子才能配上谢无陵,赵祚如是想到,也就将谢无陵传到耳边的话,都忽略了去。倒是羡之扯了扯他的袖袍,才回了神。

“什么?”他微躬身,去问羡之。

“师父说让今夜住在此处。”羡之眼睛生了光,又小声道,“这园子是师父要送我的。”

任是再小声,也掩不住羡之话里的兴奋。这一天赵祚听他说了无数遍,耳朵都快生茧了。但看他的兴奋头,又不愿再说什么扫他兴致了。

赵祚听他道完,便抬头看向了谢无陵,眉头拧在了一处,方要说话,便叫谢无陵抢了先。

“明日正好休沐,可领他走走这园子,到底以后也是他的。”

“你……”赵祚在心下思索着措辞,“不必如此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便是谢无陵肯送羡之一幅画,再拉着羡之行一拜师礼,羡之仍可依其势而受到重视。

而这园子比之方才设想来说,实在贵重太多。

“早几年便决定了,改不了了。”谢无陵戏谑道,“再说,我自邠州之疫后,便担了个污名头。如今要送羡之这园,还担忧羡之不收呢。”谢无陵抬头看着那月,生来感慨,“如果还是那年就好了。”

半晌收回了眸光,神色如常。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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