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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息哪门子的怒,”那被称作小侯爷的人一看门外又来了个伏跪宦奴儿,一时气更盛了,“息不了了!圣上呢?我这么大动静,都叫不来他?他是不是不要陆岐了?”

这陆岐说着说着,这怒就转成了委屈,他想他长这么大,不是谢无陵护着就是羡之照拂着,时不时还有赵祚宠着。平素说着东边,便没人敢走西边,便是羡之都还要跟他打个商量。哪像现在,这一处宫阙他都走不出去。

想着想着,他又搬起那些个器物砸来,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后,陆岐的手突然一滞,目光凌厉地看向了那两个跪着的宦奴儿,又道:“你们昨日不就说去找信陵主了吗?”

宦奴儿受命中宫,哪敢往外传消息,但也惹不住这帝祚和信陵主的心头肉啊,只得连连应是,先哄着。

“那他怎么还不来带我离开这处?你们是不是……”陆岐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寻了个很适合的词,脱口道,“你们是不是阳奉阴违了?”

宦奴儿们连连摇头,忙道“不敢”二字,又说许是信陵主俗务缠身,逃脱不开呢。

如此听来陆岐更气了,独自喃喃道:“什么俗务缠身,那就是他羡之也不要我了?!那山……”“人”字还没问出来,陆岐便想起来了羡之原来千叮咛万嘱咐过,不可以说出他父亲的事,只得又噤了声。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又冲那些个物什撒气。

而当时跑出去通报的宦奴儿,来了中宫,却没找到可以做主的梁酌。他问了当值的官人,才知梁酌去了观之殿下的寝殿。

观之被赵祚禁足的事,是重阙上下皆知的。梁酌这个做母亲的,趁着赵祚不在时,偷偷看望自己这个“儿子”,也正好可被看做是人之常情了。

梁酌来时,也给观之带了他想听的好消息来。

“他们放了鱼入水了。”梁酌在观之寝殿的上座落了座,拢了衣袍,看向了她面前的这人,“可能明日便能听见信陵主赴西北的好消息了。”

梁家是盘踞了三朝的大族,女儿养育出来也多了贵气。况这个“梁酌”在这重阙里扮了七年的梁后,雍容气更是早便浸。淫了出来,一颦一笑都似端了起来。

观之却仍旧是玉冠素衣,一副不能经雕琢的山石模样。除了那份阴鸷的面容像极了他的生身父亲雍国公,其余便无一处似那人,至少王孙贵胄的轩昂气,他是一分都没占到。

“不是可能,是必然。叶家生难,他赵羡之,谢佞养出来的人,不可能将叶家置之不理。”观之笃定地看着座上人,又好以整暇地问了句:“那,陆未鸣呢?何时安排他进重阙?”

“听你外公那边说,陆家人执拗得很,不见山鹿营的东西归陆府,便不会进重阙。”梁酌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观之,言外之意,就是没有那东西,陆未鸣不会将旧事告诉陆岐。没有了陆岐,他们手中留着的棋子便都走不了。

“那西北怎的还没动静?”观之当着梁酌的面,对一旁候着的心腹故意颐指气使地问道,“桑落叔叔不都将地址写了出来,不过取个东西要花这么长时间?”

那心腹奴儿连忙伏跪来,沉声道:“小人听说是叶侯守在了那处,所以他们不好下手。”

“一个叶伏舟,拦了他们十几日?不是在外公还没去昭行,他们就走了?”观之说来,便不掩饰地啐了一口。刚要继续,便叫梁酌抬手拦了一句:“这举动十多年了还改不了了?知道的还可当你曾是皇长孙,不知道的,只当你是闾左地的穷刁民。”

观之闻言横了一眼,怼道:“我这穷刁民自然是比不得您那‘亲儿子’的教养。梁后不待见,也得待见不是?”

真梁后是早在羡之出生后不久就死去了,这偷天换日的事本是没几人知道的,但怎么也是瞒不住梁斟的。

况当初梁斟聪慧,乐于赵祚欠她一个人情,也就认了这个假梁酌。

梁斟知道的事,身为她儿子的李见又怎会不知道。所以在桑落后来找上他密谋时,他也就拿着这个把柄拉拢着梁酌。

梁后故作不以为意地一挑眉,但眼里神色还是微变了变,她泠泠出声道:“观之既自认刁民,那酌也无可帮扶,便请观之在这宫里好自为之。”

说罢梁后起身,掸掸衣袍,欲离。

观之见状,眉宇里生了慌乱色。却不过须臾,就被自己强行掩盖了去,又理直气壮道:“那梁后以为,如此就能独善其身?”

“我?为何不能?”梁后驻步,侧首,道。她既不是梁家人,又是搭了王家前珍妃的后台,想要独善其身,并不算难,这是她“梁酌”早为自己打算好的。

“梁家能撑三朝,是命数,梁后可不能指望它还能撑到第四朝。再说他陆岐,要是真做回了陆家人。他要寻仇的话,谢佞之后,就是你梁酌了吧。”观之气定神闲地走回了他的上座,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雍容妇人。

“您做的事,你以为谢佞入土了,就没人知道了?梁家是可与您无干系,但你自己,就撇得清吗?”观之双眸微觑,嘴角一勾,盛气凌人。

梁后却未有一丝半毫地怯意,莞尔间,倒似比观之更胜券在握的模样,让观之的气定神闲裂开了一条缝:“可你赵观之,现在不也是一条借梁家之力逞威风的……”梁后顿了顿,又轻声道了一字“狗”。

说罢梁后便仰首端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语重心长地交代道:“观之啊,不若早些让你的手下将东西送去,免得这夜长,你梦多。”

观之见这人离开了大殿,才拂袖摔了茶盏,扬声骂道:“还不知道是谁梦多呢!”

“可不是吗?”梁后出了殿门,未几步便听到了观之这声骂,抿嘴低声喃了句。

这扶风地,人人都各怀鬼胎,人人都怕这夜长梦多,可人人都在做着许多绮丽又不可及的大梦。

一如居衡园里,便有人陷在了沉梦里,而有人却在床边守着那入梦人。

那人握着床榻上的人的手,低首吻了一下手背,尽力轻松地打趣道:“平之啊,羡之今日瞒我,说你累了,午憩会儿?”

而平之叫他握着的手,也动了动,握紧了他的手,眉头蹙了蹙,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讨好他一般,又可能是梦里见了不好的事,不过赵祚自动认作是前者。

赵祚满足地笑了笑,从袖下拿出那份手札,放在他枕下,又轻声一叹,无可奈何道:“你的手札上都沾了血迹了,以为寡人是睁眼瞎,连你咯血都猜不出来?况你这人,哪是会安然午憩的?”

这话问出来,回应赵祚的只有风声。

赵祚将侧窗合上了,风声消了,可赵祚却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能拦着谢陵不让他去理过去的记忆,更不能让谢陵不担忧陆岐,更不能放开这个叫谢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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