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端详了会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曾经在雍国公的经历,又自嘲道:“几年未画了,这花看来还真叫他画进骨子了。”
谢无陵说着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看去,往肩头看去,旧痂都藏在青衫下,什么都看不见,谢无陵却还是觉得隐隐作疼。
就木接过谢无陵递来的一支笔,将它归置入笔架,而那画就放在那处晾着。
半晌又听他吩咐就木道:“一会儿这画就拿去沈郞那儿,让他替我寻个买家。”
“听说沈郎君这几日闭门谢客了。”
“谢客了?”谢无陵将另一只绘笔放进笔洗里随意地涮了涮,“也是,消息也该传到他那处了。那便明日再给他,他会收的。”谢无陵漫不经心地说予就木听,“这扶风的人心啊,明明该最复杂,偏偏又最容易让人抓住。”
因为他们那心上都担了个姓,这东西一冠上,谁还任自己东西南北自漂游。尤其和利益挂钩时,身不由己都是无可厚非的。
就木照着谢无陵的吩咐翌日才将画送去,果不其然这画叫沈长歇收了去。照着旧规矩,待到更漏声断了,便有人将金叶子送了来。
那时才破了晓未多时,也不知是这雅阁的主人起了早,还是一夜未睡替谢小先生卖画。
就木显然更愿意相信后者,甚至还在心下感叹了一句这沈郎君是待人真好。
待熹微露影时,谢无陵起了身,就木将装了金叶子的袋子送到了谢无陵面前,叫谢无陵随手置在了一旁的茶案上。
谢无陵今日难得休沐,正坐在这歇亭里,专心地煮着几日前姑臧主府上送来的新茶。
他小心翼翼地控着火,像是这第一道茶烹苦了,坏了今日的心情一般,重视极了。放了周遭的小僮自个儿忙去,又遣了身旁的就木去请观之来,说是今日要教他绘新卷了。
就木与小僮们应声而退后,谢无陵调茶的手顿了顿,他将茶匙置于一边,替自己添盏。他却未急于喝,而是看着一旁随风而曳的树叶,兀自出了神。
直到一小僮拿了封书信来,谢无陵才回神,小僮将书信递给谢无陵,说是赵祚寄来的。
谢无陵皱了皱眉头,启了信封,一行行看来,说的都是些琐事,最有点意思的,大概是元华给了他山鹿鹿角,他要去接儿子了。
最后落款是书于居延,看样子是他当时还在居延城里时寄的。家书是比不上昭行的人传信的速度,这都许多日了才勉强跑到了谢无陵的手里。
谢无陵看着那笔锋凌厉的字迹,嘴边还是不自觉噙了笑来。结果确如他所说他接到了羡之。
但这份宁静没有维持多久,谢无陵等的人带着一身晨晖来了。
那着白衣的玉冠郞执着一柄长剑直抵向谢无陵。谢无陵坐在案狗,那剑就压在他肩头,剑身反了朝阳的光,直晃着谢无陵的眼。谢无陵才收了笑,抬眼打量着来人。
“沈郞,这么早?”
谢无陵抬头正看着沈长歇,沈长歇少有穿白衣,这一眼看去,他这一身白衣倒更像在为某个捷报上未提及的名字的人穿白戴素。
压在谢无陵肩头的剑逼近了他颈项半分,沈长歇的目光仍是凌厉模样。
就木和一干暗卫就在歇亭外,沈长歇却无暇顾及,他满心不过一问罢了。
“谢小先生究竟是何意?”
“那沈郞又是何意?”谢无陵不急于回他,目光向左肩瞥了瞥,又抬了右手,分了沈长歇半盏茶,“这茶为沈郞备了几日了,尝尝?”
谢无陵见沈长歇瞥了那茶一眼,眉头明明皱了皱,流眄又做不甚感兴趣的模样,他复启口打消着沈长歇的疑虑道:“新上的寿眉罢了。”
寿眉是谢无陵待客的茶,他向来在沈长歇面前有一说一,那这话,无疑是在放沈长歇一马,大抵是因为那几年在扬州旧相识的面子。
但沈长歇也知道,他执剑来问时,他二人在扬州的灯火就此该休了。
扶风这地啊,什么友情,其实都挨不过“人命”二字。能天长地久的,也只有眼前的一份共生计
沈长歇与谢无陵四目相对着,须臾又抽开了。谢无陵眼里的神色,和着斜照进歇亭的日光,总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是那个先别有用心的人。大概得从谢无陵再归扶风那时算起,自那时起,他二人之间的那盏燃在扬州灯火,就该长歇了。
沈长歇接过了谢无陵的那盏茶,与谢无陵相对而座。
“我无意,只不过想问谢小先生,昭行可是在王孙身边布了人,那为何见死不救?”
“那平之也有一问想问沈郞。”谢无陵眸光流转向别处,面色渐冷道,“沈郎,趁平之不在扶风,替桑落与观之搭桥又是为何?”
沈长歇低首呷茶的动作一顿,他复睁睖向谢无陵。
谢无陵不以为意地继续道:“沈郞自以为平之不会管姑臧主府上的事,还是生怕平之走后,在这扶风就耳聋目瞎?”
“以后这种事,沈郞还是带回雅阁的好,别把人带去那处,否则便是惠帝也扶不了这沈家。”
闻及沈家,沈长歇将茶盏归于案上,冷哼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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