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我回来的路上,听说怀罪大师在你出关的前一天,就先行离去了。”
“嗯,不错。”
“所以你醒来之后没有见到他吧?”
“没有。”
墨燃叹了口气道:“那这件事并不能怪师尊无礼,我先前在外头听人议论师尊不懂礼数,怀罪大师耗费五年心血为师尊还魂,醒来却连个谢都捞不到。可是大师是自己先走的,总不至于师尊一醒来,就要跑去无悲寺外跪着感激涕零。这些嚼舌根的人当真是讨厌,既然问清楚了,我就让伯父在明日晨会上提一提——”
楚晚宁忽然道:“不用。”
“为什么?”
“……我与大师,早已交恶。”楚晚宁道,“即便我醒来的时候他仍在,我也不会谢他。”
墨燃愣了一下:“这是为何?我知道师尊当年是自逐出寺的,与怀罪大师早已没有了师徒牵绊,但他在师尊危难时前来襄助,也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楚晚宁打断了:“我与他的事,说不清,也不想再说。别人若是讲我全无良心,冷血薄情,就随他们去吧。分明也是实话。”
墨燃急了:“怎么就是实话了?你明明——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楚晚宁倏忽抬头,脸上竟骤然冷下来,似乎是龙被触了逆鳞,血流如注。
“墨燃。”他忽然说,“我的事,你又清楚多少?”
“我——”
他看着楚晚宁透亮的眼睛,那里头寒霜凌冽,总也放不下提防,总是镇着万里城塬。
他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不管不顾地说我知道,你的许多事我都知道,我都清楚,就算你的一些过去,一些曾经是我不知悉的,我也愿意去听,愿意与你一同分担。你不要总把万事藏在心里,落上重重叠叠的锁,筑起层层峦峦的障,你不累吗?不会难受吗?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这么说。
他是他座下的徒弟,不可造次,不可忤逆。
墨燃最终哑口无言。
半晌静默,楚晚宁紧绷犹如弓弦的身子终于一节一节地松下来,他似乎有些疲惫了,叹口气,说道:“人非圣贤,在天命跟前更是力薄,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左右就能左右的。行了,怀罪大师的事,以后就不要再跟我提了。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是。”墨燃垂下头,默默地收拾好食盒,走到门口时,忽然道,“师尊,你没有生我气吧?”
楚晚宁瞪了他一眼:“我生你气干什么?”
墨燃展颜笑了:“那就好,那就好。那我明天还能来吗?”
“随你。”
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补上一句,“以后不用跟我说‘我进来了’这种话。”
墨燃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进都进来了!这不是一句废话?!”楚晚宁又气着了,不知是气墨燃不适时宜的纯洁,还是气自己不争气涨红了的脸。
待墨燃一头雾水地走了,楚晚宁才下了床,鞋履也懒得穿,赤着脚走到书柜前,拿出了一卷竹简。他哗的一声将竹简展开,盯着上面的字,目光晦涩,半晌无言。
这竹简是怀罪走得时候放在他枕边的。简上施了密咒,只有楚晚宁自己能打得开。上头字迹端正工整,写的是“楚公子亲启”。
他的授业之师,唤他楚公子。
当真荒谬。
书信的内容不长不短,讲了一些楚晚宁醒来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又花了大半篇幅,“请求”他了一件事。
怀罪大师请他精力恢复后,务必前往无悲寺附近的龙血山相会,文中言辞恳切,说自己年事已高,自觉时日无多,想到一些往事,心中倍感煎熬愧疚。
“老僧圆寂前,望与君一叙。君身仍有旧疾,听闻受此旧疾连累,每七年便需闭关十日,老僧实感有愧。若君愿来龙血山,当可布阵疗愈。然法咒甚险,君需携一名木火双系的弟子,陪同镇灵。”
旧疾……龙血山……
楚晚宁剑眉紧蹙,手指几乎陷入了掌心里。
怎么能疗?被毁去的东西,失去的东西,在龙血山的那一百六十四天,怎能还原?
怀罪是有通天的本事,能把入木三分的疮疤填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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