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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哈，小陆。这难免的。”老演员对这礼貌周到的后生很有好感，接过烟亲切地拍拍了他肩膀，“现在像你这样沉得下心的年轻演员真不多了。难能可贵啊。”

陆淮在手指上架了根烟，拖了个简易靠背椅放在王丛面前请他坐，然后站在一旁和前辈谈起心来，“说真的，王老师，有心演戏的年轻演员其实不少，就缺机会。”

王丛没想到这位流量小生有跟他深聊的架势，抬眼打量了下陆淮，道，“也是。现在流行叫那个什么？——IP对吧。好多投资方吧，IP买下来，导演找好，演员定下来，就是铺天盖地的宣传，都愿意找自带粉丝的，风险低嘛，甭管好赖，有个人头出现就保证点击量。前几年还有些年轻导演，好不容易求爹爹告奶奶拿点投资，耗心血一年半载地拍部戏，半点水花没有。时间长了，谁也没心思这么折腾了。”王丛吐了口烟，把数天的拍戏压力一齐松懈下来，顺口吐槽了句，“理想这东西，在钱面前，还是得屈尊降贵啊。”

陆淮活动了下贴着膏药的手腕，冲着王丛露出个不太在他脸上常见的腼腆笑意，“王老师，我说这话您别说我装逼哈。在现实面前不轻易屈服的理想才能称得上理想吧。”

王丛听着这话，很想给这位小年轻一个“你还挺幼稚”的摸头杀，然而大概是激发了心底的某种情绪，他默默道，“没想到小陆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啊。”

陆淮轻轻笑了下，摸了摸后脑勺，自动给自己补上了这个“摸头杀”，“王老师见笑了，虽说理想这玩意挺玄乎，不过吧，它就像草木之根。我们做演员，看着是挺光鲜，到底是个挺没安全感的职业，要是自己没这点东西扎着，还真觉得浮萍似的。”

站立一旁的小曹同学心道，老板又准备到处逼逼理想了，明明是一不愁吃穿的公子哥儿，整天搞地跟一唠叨的退休老大妈似的，接下来保准要推销他的雄途伟业了。

果然，陆淮话锋一转，接着说，“王老师，我认识个基金，资助年轻导演拍片的，对有资质的年轻演员也有扶助，您要是有认识的可以介绍。”

王丛倒是没料到这话题走向。正常来说跟他配戏的一线男明星们寒暄两句也就走了，还真没有坐下来从理想层面谈到现实操作的。手里一根烟到头，王丛客气地朝陆淮点了点头，“哟，那我肯定留意，小陆。”

陆淮还想再接着聊点什么，小曹递了他手机过来，“老板，有电话。”

王丛示意他快接，而后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先撤了。毕竟风寒露重的山里，真不太适合老人家坐着深聊。陆淮会意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低下头就看到了手机屏上方若琳的名字。

“师兄，最近忙什么呢？”声音甜美柔软，带着一丝娇媚，很像勾人的琵琶精，小曹同学听到手机里隐隐约约传出的话音都不禁打了个哆嗦。陆淮仿佛有先见之明，看到方若琳名字的一霎就下意识地把手机放远了耳朵。小曹拱手向他老板做了个“您真英明”的表情。

“若琳呀，我在山里拍戏呢，找我什么事？”陆淮说完把手机离着耳朵一手臂远，仿佛那里面要蹦出个妖怪似的。

“师兄，在天元山吧，晚上从省会机场走吧。我在这拍戏，有幸请你吃个饭么？山区剧组的盒饭吃了那么多天，该都瘦了吧。”

小曹同学显然也是听到了，浑身一激灵，瞪大眼睛看着他老板，意思是，妈呀，这方若琳是时刻关注着你行踪么？

陆淮轻咳了一声，对小曹明目张胆地偷听行为表示了些许不满，小曹于是默默站开了两步。

“你在拍戏，时间上也不好安排吧，师妹最近发展势头好的很，行程必定很满，就不打扰了吧。”

“师兄这么说就太不给面子啦。我知道师兄在这，今天一下午早就空出来了，等下我把餐厅地址发给你哈，六点半，等你，不见不散。”方若琳说完也不等对方有没有回应，机关枪似的放完了话就挂了，然后迅速地发来了一个定位。

陆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根手指捏着手机望向小曹。

“老大，你看我干嘛？”曹豆豆一脸无奈。

“看你当然是要你办事，”陆淮幽幽地说，“晚上吃饭，跟着我一起吧。瞧方小姐发来的这位置，必定高级酒店，你不抱怨最近饿地肚子里没油了么？”

“老板”，曹豆豆小同志伸出三根手指，“第三次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被她贴就干脆点明说吧。”

陆淮微微皱了皱眉，“她在上升期呢，我也没什么损失，能帮就帮帮咯，再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她不是坏人，演技也不错。”

小曹一副给你的圣父病跪下的神情，“老板，你老这样，一大堆绯闻对象，你的黑粉就这么来的，要不是张姐能耐，你的黑料够结书出版的。”

“不就是花心，劈腿，乱搞嘛……”陆淮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手指在打火机轻碰，一根烟架在唇边，嘴角缓缓吐出白丝，混着点薄荷香，“不上升到我业务水平问题，本人还不至于在乎这点黑料。”

“嫂子也不在乎？”曹豆豆知道陆淮有正牌，却不知是正牌“男友”还是“女友”。

陆淮想到张离那张脸，对嫂子这个称呼显然没崩住，被烟呛了一口，拍着小曹的肩说，“小同志不要太八卦。”而后一挑眉嘚瑟道，“我要管不住老婆还怎么出来混。”

实际上并不怎么好管的老婆大人本人正在课堂上学猩猩。排练室这会儿正是群魔乱舞，上演着一群动物拟人表演。张离看着眼前各种奇特姿势的“老鼠”“大象”“肥猫”，感觉自己的偶像包袱碎了一地。就在他的表情比演电视剧还僵的当口，吴冬煦雪上加霜地来了一句，“张离，你和江小雨分别扮演雌猩猩和雄猩猩吧。”晴天霹雳，张离仿若看到自己摔在地上的偶像包袱又遭到了核爆击，灰都不剩了。已经惯于耍帅的这位恨不得穿越回答应陆淮来上课的那个晚上，把自己的嘴巴缝上。

吴冬煦走近，在张离和江小雨身旁对着大家道，“这种训练对开拓你们的想象力，以及观察力、模仿力都很有好处。”说完她顺手把手机放到张离面前，“这是陆淮当年的训练视频，我录下来给学生们做示范了。你们看看？”

张离顾不上缅怀自己的偶像包袱，勉强按捺住心脏跳了八丈高的兴奋劲儿，四平八稳地说，“好的，谢谢老师。”然而能偷窥陆淮过往的喜悦仍然让他嘴角不自觉上扬，透出一副偷了糖吃没被发现的孩子样。

那一段视频里，陆淮模仿演绎了七八种动物，小到蜗牛，大到狮子大象。张离从一开始绷不住的笑意到越看越收敛住了表情，感觉自己对陆淮的迷恋又深刻了一个从地心到大气层的距离，陆淮的表演让他看地太过投入，连一旁江小雨的表情也未察觉。

江小雨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她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她看到陆淮模仿一只猩猩也会激动不已。那看着就是一只猩猩啊，五官的扭动破坏了他本身的帅气，躯体的张牙舞爪更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可是，有一种什么东西如射线般穿透屏幕那样深刻地吸引人。她不知道，那种东西与当年范华明看着她读书上课时感受到的一样，执着，投入，奋不顾身，看不到结果也义无反顾，一种感染着哪怕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燃起热情的情愫。

陆淮的视频播完，张离和江小雨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分钟。张离主动开口道，“来吧。挑战一下你师兄。”

吴冬煦收回手机，不动声色地踱开了。

大概人人都有模仿优秀的冲动，看到难以企及的优秀背后是极大的投入之后，一些人放弃，一些人踩着专注与投入拾级而上，条路漫漫，有人会一直往上，但更多的人止步山腰把半途的风景收割起来。为人师者，只能指路，设法告诉他们山顶有更好风景，终究不能背着他们上道。

陆淮在一片崇山峻岭的主峰之上，拍下远处云团笼罩的连绵山脉，和还在收拾道具的工作人员们一一打了个招呼，就收到了经纪人发来的日程表。“陆淮，按你的意思把你放山里拍了这么久戏没打扰你，明天回来得来给李总站台啊！”

“李总？哪个李总啊？你们张姐真是一分钟不耽误。”陆淮回头看着小曹。

“福睿影视李朝。明天他们有新院线开张，想找明星站台。”曹豆豆敬职又靠谱，打开邮箱飞快地回道。

“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