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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清风不可思议,却抓住了重点:“所以严老师认为,我刚才应该用台灯砸你?”

严澹言简意赅:“你如果真那样。我只会生自己的气,不会生你的气。”

陶清风更不可思议,一时间觉得非常荒唐,尽管心想这可能是现代某种约定俗成的禁忌,可是已经超过了他的价值底线:“严老师,我不认为你喝醉了不小心亲我几下就是坏事。我觉得为了这个而伤害到你,才是我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不能听你的话。”

严澹豁地站起,他的身躯散发出某种高大的压迫感,深深吸一口,爆发了:“你是不是非得让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是不是非得要我说明白什么坏事,说明白了男的喝醉了搂搂抱抱要干什么——亲几下,谢国珉只是亲几下?你教训没受够?!”

严澹口不择言,说完才脸色惨白,他不小心戳到了小陶大概内心很痛的伤口。严澹露出了懊悔又内疚的表情,他刚想开口道歉,却看到陶清风本来一直安静在听,仿佛如一株秀气的青松,不发一言,此刻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平静:

“严老师,请你不要把自己和谢国珉那种人相比。”陶清风除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后,就没有那种受到创伤的脸色了。这毕竟是身体原主人的事,他唯有感慨。

陶清风换了个方向去思考现代人的价值和喜好。他当然听得懂严澹刚才的话,严澹的意思是,超过了某个距离,男人喝醉了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不该做的事。

可是:子曰:食色性也。大儒也说过:明心见性。陶清风并不觉得,严澹这个反应有多么出格。陶清风虽然并没有什么经验,但依照他浅薄的理解,哪怕羞于展现,但起码不应该为此而痛苦。毕竟只是不小心亲到一下子,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我知道严老师的好意,也知道严老师的警告。”陶清风一字一顿道:“谢国珉那种人,碰一下我都恶心。刚才的事……老实说,因为是严老师,我才不动弹的。其他人不会这样。我报答不了严老师,当然这也不是报答。但严老师真的不必自责或担心。刚才……”

陶清风面色有些羞赧,但他觉得大家都是男人,说一下没关系,“……刚才,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我觉得……”陶清风声音越来越小,“接下来你不会……你大概就睡着了吧……很容易睡着的……”

严澹内心五味杂陈,那股原始的,焦虑陶清风不会保护自己的怒火终于消下去,却升起一股有恃无恐、仗着陶清风什么都愿意给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这种态度的,更奇怪的怒火。他其实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怒火、是焦躁、还是一种不该有的……优越感?

——陶清风对他,真的是这种,卖了还给他数钱的心思。

严澹一想到万一刚才自己真没醒,仗着酒后生理冲动,说不定把陶清风给办了,陶清风还忐忑算不算报答的模样,就觉得空气太闷热,衣服勒得太紧了。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半响深深吐出一口气,以无比复杂的音调,对陶清风说:“万一没睡着呢……唉,还好,我醒了。”

严澹边说着,边在脑海里回顾着梦中经历的事。一边狐疑地想:自己做了一个很逼真的,似乎喜欢陶清风的梦。梦快结束的时候,他主动去亲吻陶清风,身体也跟着反应了。

虽然这大概只是酒后容易被催化的反应,只是生理冲动。但严澹深深觉得,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能从那样的梦境中醒来后,立刻克制而清醒地告诫陶清风,他实在是太——严澹自夸时从来没有不好意思的念头,他只是不表露这种骄傲而已——太正人君子了。

另外,梦中逼真的情景,和许多翔实的细节,还有他隐约觉得可以和历史对的上号的事件,深深让严澹觉得,疑窦丛生,暗自在脑海中,把梦详细回顾了一遍。

第48章悠悠我心

严澹在亲吻陶清风之前做的那个梦,从皇陵开始。

他认得这是大楚十六皇陵的景区大门,皇陵修建在离都城二十公里的山区。大楚开国皇帝设立了因山为陵制度,棺椁都埋在山腹中,以山道为神道,两边修建一对对的神兽垂首。在尽头以坚固的白膏泥封住神道,能有效防止盗墓。盗墓贼要么从上面挖穿整座山,要么从四周或底部凿穿几十厘米厚的,火烧不烂、水渗不进的白膏泥。

这也是大楚皇陵中,有几座迄今为止仍未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原因。严澹去旅游时,曾经跟随导游,沿着一座曾被盗发过,后来改成旅游路线的墓道,一直走到了一座皇陵的山腹中。盗墓贼以火药强行炸穿了墓门,露出了直通山腹中心的墓道。走在这条狭长逼仄的墓道里时,严澹曾经错觉,好像是沿着一条时空隧道,往黢黑幽邃的远古而去。

而此刻他的梦里,严澹在一座封闭了神道的山陵入口旁边。真是奇怪,明明是死人的地盘,周围却走来走去那么多活人,都穿着大楚布衣寻常装束。

严澹看着自己从一副深色布衫里伸出来的,依然白皙的手,握在一只缰绳上。自己身边有一匹棕色的骏马,自己正在取下马笼头上面的黄金羁勒。

严澹在梦里清楚地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守皇陵一切从简,不能穿华贵的绸衫,也不能让马佩戴贵重的鞍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整个家族,还有另外两个大姓氏族,都被发配来看守皇陵了。

这是燕国公自请的,还捎带上了全家。来到皇陵之后,他们一律换下了官服、富贵子弟的衣衫,穿上了寻常布衣。每天执帚,一丝不苟地在皇陵劳作清扫。

严澹在梦里知道:燕国公眼光异常毒辣。两朝肱骨的眼睛,那是在油锅里炼的。以这种方式,远离了风雨欲来的大楚朝廷,任那位新帝在朝堂上作死。带着全家来到先帝陵墓躲避风雨。

这几天不断地接到消息,新帝又把一批“党谋”遣下狱中,又发出了巡捕令,京城里哪些家族又受了牵连……听起来愈发人心惶惶。在皇陵避难的亲朋之间都相互告诫:一定要忍着,一定要远离,一定不要回去淌那滩浑水……

可是严澹一边给棕马背上,换上一副皮质普通鞍具,一边心里想的是:不行,他必须回去看一眼。因为他今早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新帝批捕了鸿儒徐棠翁,并对他的门生实施连坐。严澹呼吸一窒,在梦里双手颤抖,他记得那个人的丁忧满了三年,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这段时间返回京城……

如果能拦下他就好了。

还好“燕家”迁过来时,有自己的马匹。

严澹刚跨上马背,就看到一个年龄约莫四十上下的管事跑过来,非常坚决地拦在他面前,哀求道:“小公子!公爷再三叮嘱,不能去啊!”

严澹听到自己年轻气盛的声音,举鞭前指,呵道:“放肆!让开!”

然而下一瞬间,他背上忽然卷来一阵剧痛,被一条藤绳抽下马来,火辣辣地痛,那藤绳还把他给绑了两圈。严澹艰难抬头,看到他家大哥,换了一套粗布葛衣,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一只手直接提着严澹后背领子,拎到马厩角落,言简意赅地传达了不容改变的决定。

“不许去。”

严澹在梦里一声不吭,他知道面对他家大哥,说话是没有用的。

他家大哥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叹了口气,罕见地,又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你那边有很多朋友……但已经……来不及了……”

严澹在梦里感到心脏被贯穿般的剧痛,他闭上眼睛,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自己没在马厩中,而是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令他诧异的是,陶清风在他身边躺着,睁着眼睛,安然地看着自己。他身上穿的还是那套长袍广袖的君子衫,整个人看上去清瘦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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