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公子浑然不觉,手下拨的越发欢快,穿云破月,却毫无曲调可言。
持续两三阵过后,裴无念终于忍不住道,“宋公子,这曲子我听倒无所谓,只是万一给楼下的听到,上来赶人如何是好?”
宋雪桥满不在乎,“无妨,人生得意需尽欢,少爷心情好,乐意如何便如何,他们不赶我我便弹,赶我走我便换个地方弹。”
裴无念摇摇头,苦笑道,“来洛阳一趟,有用的一条没找到,倒是挖出了不必要的,隐谷之后,又多了个兰环......”
琴弦悄然一绷,一曲如月光倾泻,自指尖化成一涓细流,缓缓流淌而出。
宋雪桥笑道,“今夜不谈别的,只听琴喝酒,某些人的心结自己解不开,我只好帮一把。”
裴无念将酒喝尽,叹道,“我能有什么心结?”
宋雪桥道,“没心结又为何叹气,我反正常年都过的这闲散日子,你是忙里偷闲,如此难得,就放舒心些,管你姨娘是谁,裴来是你爹,张老头是你师父,月瑶是你师妹,少爷我是你朋友,这些还不够?”
面上看得开,心里头不一定掀得过去。
何况裴大师兄闷葫芦一只,不敲不倒。
归根到底,进贪欢楼是他的主意,歪打正着找到姨娘得知半个难以启齿的身世也是他的错,宋大公子没有办法,只能骗他天台喝喝小酒谈谈心。
手下曲子仍在继续,一如花灯夜市,轻快流畅。
裴无念放下酒杯,也不看他,语气淡淡,“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有一点说错了。”
宋雪桥浑然不觉,《流水》弹毕,想换《绿腰》,却怎么也记不起谱了,干脆将琴重新挂上去,喝酒看月亮,挑眉道,“哪里错了?”
裴无念笑着指酒坛,“你喝,喝完这三坛我便告诉你。”
不归确是酒中名品,一坛解忧,两坛神游,三坛下肚直接脚下腾云飞升上广寒。
宋雪桥喝酒不显面皮,加之不归性温,甜丝丝如蜜,等真正上了头想住口时,人已经抱着酒坛趴在了桌上。
裴师兄似乎忘了这一点,并没阻止。
宋公子迷迷糊糊中才恍然想起,好像前些年武当一场酒宴,张仲逑厚着老脸收了陆林林的一捆山参,伙同无沣无渺还有他一行想将大师兄灌醉套套他的真心,看看能不能跟印水山庄结个亲,结果是大师兄不仅没被灌倒,还风淡云清地作揖离席,留下一桌子东倒西歪的弟子师父红着脸蛋把酒问月,境况凄惨无比。
他也不省人事,但还记得师傅交代,抱着酒坛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揪住了裴无念一截袖子。
问题问也问了,裴无念答也答了,可就是不记得说了什么,因为刚看到那张倾国倾城颜,,听到半个朦朦胧胧字,自己便一个倒栽葱,睡过去了。
一通银铃响,中年嫦娥抱着死鱼眼兔子翩然而至,边收拾还不忘抱怨,“我说这位公子你也没个分寸,这酒虽好,也不能啥都不垫巴猛喝一通,现在倒好,晕了吧?”
裴无念叹一口气,自然是无话可说。
架着拖油瓶出桂花楼时,街上人已越来越多,他生的扎眼,还架着一个软绵绵的,更扎眼,几通狐疑的目光扫过来,纵使裴大师兄脸皮再厚,也不得不咬咬牙绕进了小道。
刚进一个巷子,酒气冲天的拖油瓶就嘀嘀咕咕问了句什么。
裴无念一僵,止住了步子,垂首看着靠在自己肩头,那张有些发白的脸,“你说什么?”
“哪点......错了?”拖油瓶抬手不知道要指什么,伸到半空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裴无念叹气,“你可真是个不吃亏的。”
“快——说!”拖油瓶虽然神志不清,却依旧张牙五爪神气活现。
裴无念眼中微微一动,瞬然将拖油瓶压至墙角,不归的甜香味道凑近了闻倒有些烈,宋雪桥终于皱了皱眉,轻轻哼了一声。
裴大师兄笑意浅浅,“是你让我说的。”
宋雪桥迷迷糊糊一笑,点了点头,手还不忘往他肩上敲一敲,“说~!”
双唇倏忽被堵住,不比上次还有反抗的余地,宋雪桥此刻已醉成了一滩烂泥,只知道自己被牵着鼻子走,让张口便张口,让纠缠便跟着纠缠。
口中是今晚醇醇的烈酒还是大师兄温软的舌头他早就已经分不清。
吻很轻柔,柔到他最后竟真迷了心智,软了骨头,彻底踏着祥云上了天,死死睡过去。
臂弯倏忽一重,裴大师兄才稍稍回过神,云山剑不在手,他不能把自己戳醒,只好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重新将拖油瓶架回自己的肩膀。
宋雪桥呼吸匀长,眉眼微微颤动,难得敛了平日的神气,安安静静地靠着。
裴无念怔了一怔,又鬼使神差地低了头,蜻蜓点水般在他有些发烫的额前印下一吻,这才摇摇头拖着人往客栈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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