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凉风习习,舒爽宜人。刘家园子里,刘逸雄举着烟杆子,躺在太师椅上,摇头晃脑地听一边留声机里传出的女声。
我爱这夜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③
“虎爷。”
夜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
“嗯?”
“虎爷,有人求见,是陈怀远的那个秘书。”太师椅边上的侍从低头,对正拿着烟杆子吞云吐雾的刘逸雄轻声道。刘逸雄小名成虎,后来在川南号外号刘老虎,底下一帮人都叫他“虎爷”。
“他?”刘逸雄一听是梁冬哥,顿时头大,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夜来香……吐露芬芳……
侍从察觉出刘逸雄的不快,试探道:“要不……打发了?”
刘逸雄从鼻子里冒出一滚白烟,少不得埋怨了两句:“打发?打发得了吗?这老周也真是!说是给陈怀远个下马威,结果差点出人命。谋杀一个中将,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老刘的脑袋就是钢做的也得给嘣了!”说着抬手关了一边的留声机。
“那……反正在咱的地,不如干脆神不知鬼不觉……”小侍从伸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比划。他穿着军装,可毕竟不是正经军人出身,做事还是脱不了一身的匪气。刘逸雄有时候还端着,这些底下的喽喽就不大注意这些了。
刘逸雄抬眼瞪了他一记,抬手就用烟杆子在他脑袋上咚咚敲了两下,怒道:“陈怀远这秘书,水深的很,神不知鬼不觉?他要真出事了,南边两个团就先扑过来!日你家仙人板板哟,尽是狗屁倒灶的破事!滚!……回来,去把人叫进来,再滚!”
小侍从也没想到刘逸雄会发那么大的火,招呼了梁冬哥进来就忙一溜烟地躲出去了。
刘逸雄才从太师椅上坐直了,就见梁冬哥进来朝他敬了一个礼,心中暗叹这个中央军里的青年人果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就这精气神,自己身边的人没一个比得了。
刘逸雄抬手示意,但没站起来,也没回礼,只淡淡道:“梁秘书在为陈师长的事心烦吧?放心,明天出发去叙永,就什么都明白了……后生别客气啊,坐,坐。”
梁冬哥顺着刘逸雄的手看到一边的一个矮凳,心中冷笑,知道这个刘逸雄现在被闹得进退两难下不来台,又不肯拉下面子示弱,反而比之前更难搞了。
梁冬哥虽然心中不爽,但嘴上一团和气:“师长厚爱,卑职不敢逾矩,还是站着显尊敬。这次我家先生出事,卑职对去叙永心里有点想法,先生曾和我说过,刘师长乃军中前辈,蜀地一代俊杰,深慕之。所以卑职特来请教一些问题。”
刘逸雄不耐那些文绉绉的客套话,但最后一句却是听懂了,便使了眼色让身边人都退下,这才懒洋洋地躺回太师椅上,看起来混不在意似的开口搭话道:“我知你长官对你有嘱咐,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梁冬哥站在他身后,见不见刘逸雄的表情,只见椅背上飘出屡屡白烟,知道他这番姿态是不准备示弱,心中不免觉得这人有点不识好歹,又不得不耐了性子讲:“卑职斗胆一句,刘师长不必见外,卑职跟先生通过气,刘师长想要什么,顾忌什么,先生都交代过卑职。这次刘师长和先生相谈甚欢达成一致,本是彼此体谅,各取所需的好事,谁曾想却闹了这么一出事故……”
刘逸雄听到这里不禁绷起了神经,一边赞同梁冬哥的话暗自后悔让周正同做什么“示威”,一边又惊又怒以为梁冬哥这是要跟他撕破脸。
“……好在先生有惊无险,这事,若要真心遮掩,倒也能遮掩得过去。”
刘逸雄吊得老高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梁冬哥这话的意思,摆明了说,就是这事闹大了谁都不好看,不如各退一步。但梁冬哥这话说得有些“绕”,没直接说各退一步,而是暗示了一堆你刘逸雄“不识好歹”,然后说你如果肯“真心”合作,那就还有救,否则你“想要什么,顾忌什么”,就都不能如你的愿了。
刘逸雄二十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来,不是梁冬哥三言两语就能镇住的。梁冬哥只听太师椅上传来刘逸雄老神在在的叹息:“梁秘书这话说的,好似本座不心诚一样,不心诚我又做什么跟你们师长谈这么久?可往白了说,你,或者说你们预五师,能拿出什么跟我换这川南八县?我第十八师虽说是一个师,但也有两万余人。中央军来打过几次,也奈我不得。”
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陈怀远能拿家国大义压刘逸雄,能扯兄弟交情劝刘逸雄,能跟他说“现在比不得十年前”,可梁冬哥不行。梁冬哥知道,刘逸雄现在不仅仅是抹不开面子,而是朝梁冬哥示威来了——梁冬哥想在到达叙永前彻底说服刘逸雄转交驻防,刘逸雄也想在再次期间,利用陈怀远不在的空隙,胁迫梁冬哥让预五师的两个团后撤,解除威胁。
“接防的事,本是先生跟刘师长谈,卑职插不上嘴。但卑职以为,刘师长总归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梁冬哥只得搬出陈怀远来,但也知道,刘逸雄自负,又身居高位,是个会起事的主,不可能拉下脸来耐住心思听你一个小人物说是说非。
一开始梁冬哥这么绵里藏针的,给他一定的压力,也是占了他进退两难心境不稳的便宜,但后面的话就不能说得太满,得放软了把人哄住,可又不能做本质上的让步。
“再者,先生虽说是来接防,但为表诚心只身前来,甚至在刘师长这里住下,想必刘师长也明白我家先生的诚意,刘师长身为川南之地的父母官,为民生计,情同此理,双方都心怀仁念,不愿手足同胞兵戎相见。先生此去叙永之前也交代过卑职,说刘师长是个英雄人物,只是时局弄人,第十八师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哪怕今天陈怀远接防不成,明天还有李怀远,张怀远。先生敬刘师长的为人……”
“少装好人。”刘逸雄自问不是什么爱民如此的好官,也清楚自己在四川这几年干的那些搜刮民财的行当,只这梁冬哥一堆一堆的漂亮话,绕得他头晕脑胀的,索性便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打断梁冬哥说话,转身盯着他,直截了当道,“你们不是有两个团已经等不及了吗?”
梁冬哥见刘逸雄起身,不得不挺直了腰杆朝他又敬了一个礼,回道:“禀刘师长,如果刘师长指的是我们先生安排在永毕的两个团,那我能回答,其中一个团本就驻守在永毕,只有一个团是先生用来准备接防的部队……而且说实话,这也是一开始担心刘师长翻脸做的最坏的打算。话虽如此,但若非抱了最大的诚意来接防,先生他又何必一个人冒险来泸州?”
刘逸雄对陈怀远还是很有好感的,也真心拿他当能说心里话的人。梁冬哥虽然说话绕来绕去,但始终语气温和,言语诚恳,道理也丝丝入扣,让刘逸雄生不起恶感来,他也知道,若赶走了陈怀远,要再来一个这么肯给他台阶下的人,恐怕就难了。他本来就埋怨周正同冒失,这下被梁冬哥好言好语的绕了半天,加上本就萌生退意,此时竟对陈怀远生出不小的愧疚来。
梁冬哥见刘逸雄不说话,又软下姿态劝道:“这次的事,过不过得去,到底还是刘师长肯不肯点个头,您跟先生也是拜了把子的交情,知道先生的为人和心意,不愿意最后两边杠上都下不来台……”
刘逸雄本是因为想退又不甘心退,跟中央军闹了老大一通,实实在在憋着口气,陈怀远原先做了他那么一通思想工作,现在梁冬哥这里又是劝又是解释的,帮他把气理顺了,便也生不出什么腻子来。他能从小生意人混到如今的地步,说好听点叫有眼色,说难听点叫趋炎附势。现在他失势了,虽然心里不愿接受,但也知道该怎么借驴下坡。
刘逸雄起身走到梁冬哥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后生崽儿不用说了,你家先生在我的地盘出了事,自然是我的责任。别担心,回去吧……我刘老虎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梁冬哥听到前半句话,以为刘逸雄又想搪塞过去等去了叙永跟周正同对上号才肯松口,没想到后面又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间拿不准他的想法。
刘逸雄又喷了口烟,喃喃道:“在峰说得对,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说完,略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高个子青年,释然地笑道:“现在,轮到你家先生上场了。再往后二十年,就全是你们这些后生的天下了。”
梁冬哥没想到刘逸雄对陈怀远起了愧疚之心,也低估了一直以来刘逸雄身上的压力,没想他这么快就转了口风,心里猜测了一阵,拿不准这时候适不适合把东西拿出来。
“怎的,以为我哄你?”刘逸雄见梁冬哥有些犹疑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倒比你家先生眼界高嘛!我刘老虎在你们眼里,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不敢不敢……只是有件事,卑职为刘师长擅作主张,来之前才收到消息,不知如今对刘师长是否还有用……”梁冬哥对这些地方军阀若说还有几分敬佩的话,那就是这些人,虽然思想落后,只为个人和小团体的利益服务,有些人根本没思想觉悟可言,甚至目不识丁,可能挣到这份上的,无一不是人精。有些事,不如敞开了说,人家还也敬你光明磊落。
“哦?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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