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彬是被陈怀远硬拉来的。他原想拒绝,但看陈怀远那杀气腾腾的架势,只好硬着头皮陪他出来了。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在一边跟陈怀远的卫士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一看大事不好,忙上前去把人拉开。
陈怀远也不是吃素的,本身也并没有醉,不过是借酒壮胆趁机发泄而已,结果他一个人撂翻了劝架的酒保和赶来的保安,甚至连自己的卫士阿庆小孟也揍趴下了。
陈怀远打得爽了,早把一开始他想揍的那个小个儿丢开。忽的又嚎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枪来要自杀,众人哪里知道他要杀谁,一看枪都拔出来了顿时吓得抱头鼠窜。
阿庆和小孟赶紧上前把人架住。有人要报警,被戴彬拦下了。戴彬知道陈怀远现在这种状况,真报警闹大上报纸恐怕只会雪上加霜。所以他摁掉酒保报警的电话,赶紧拨通了梁冬哥办公室的。
老天保佑他能接到电话。
当戴彬听到梁冬哥的一声“喂”,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小祖宗啊,快过来把这个老祖宗搞定啊,再不来咱要班房见了。
幸而陈怀远没开枪,骚乱也仅限于酒吧的一角,动静不大。旁的人也只当角落里有人发酒疯,吵闹的音乐里注意的人不多。梁冬哥赶来的时候,陈怀远正一脚把阿庆踹开,然后从他手上夺回了手枪。
梁冬哥是一路跑过来的。到了地方,气还没喘直,看到陈怀远一脸失意落魄不修边幅的样子就怒从心起,不等戴彬招呼,冲上来闪到陈怀远身后就是一记手刀,直接把人劈晕过去。
周围人都目瞪口呆。
感情我们闹了老半天,人家一下就搞定了?
那些普通客人和酒保都在心里感叹:同样是当兵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咧?这位实在快很准!
戴彬一边咋舌:懋晴啥时候这么厉害了!对老大一点都不怵,直接下手就劈啊。
阿庆和小孟见怪不怪:这种事情果然还得梁秘书来……
“阿庆,小孟,你们带陈参议回去。”梁冬哥说完皱着眉头转向戴彬,“戴处长,到底怎么回事?”
周围看热闹的以为正主儿来了,都各自散去。
戴彬贴到梁冬哥耳边大致讲了下经过。
梁冬哥皱眉:“天还没塌呢,这么寻死觅活的,成什么样子!”
“这也不怪老大,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啊。”戴彬忙打圆场。
“要死就自己关小黑屋里一刀抹了脖子干净。跑这儿来苦大仇深的嚷给谁看?”梁冬哥这会儿正在气头上,陈怀远要醒着他指不定一拳就揍过去了。
戴彬“啧”了一声,打趣道:“光听你这话还以为你们俩有仇呢。怎么,跟老大吵架了?刚半夜来敲我房门拉我来喝酒我还寻思,他怎么不来找你?”
梁冬哥冷笑:“我难道就不用干正事了?我是他什么人啊,凭什么就得见天陪着他到处跑?”
得,这俩八成真吵架了……戴彬摸着自己鼻子不说话。
梁冬哥话是说得难听,等抬头看到阿庆扛着陈怀远往外走的时候,脚上不自觉地就跟上去了:“阿庆,等等。”
阿庆转过身,正赶上陈怀远翻动身体,一个不稳两人差点一起摔地上了。顿时闹得几个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人扶住。
梁冬哥看到陈怀远这样,叹了口气,问道:“你们现在住哪儿?我去中山路的房子找过,张妈说你们不在那儿住。”
阿庆和小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孟开口:“夫人住那儿呢,军座就不愿意去,说没脸见人。这几天都在边上的小旅馆里住着。我们也劝过,可军座哪里肯听我们的……”
梁冬哥听了这话,虽然脸上还横眉竖眼的,心早软了。他找来一张纸,写了个地址给阿庆:“你们这样也不是个事,我正好知道有处地方,你们去那里落脚。里面的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等我跟戴处长把这边的事处理了,就过去看你们。”
待他们离开,戴彬凑了上来:“新住处是哪儿?”
梁冬哥反问:“三更半夜跑出来,你都不怕嫂子担心?”戴彬是去年刚结的婚,梁冬哥前些日子才去补送过礼物贺喜。
“放心,她从不管我的事。再说了,这个点,她出去打麻将还没回来呢。”
梁冬哥见转移话题不成,只好老实交代:“那是我的房子,在城郊。”
“你的?”
“嗯。我家三个兄弟,父亲在的时候每人各备下了一处产业,让我们自己操持。我那处那地偏,本来也只当养花种草的地方。现在有宿舍,也不住那儿。”
“啧,真是有钱人。我听说你上头两个哥哥都跑了,你家的不都是你的?”
“什么叫跑了?大哥二哥各自立业不愿躲在家族的荫庇下而已。再说,我家也只是梁家的一房。父亲跟几个叔伯虽然各自立业,但并未分家。我才多大,哪里轮得上我?”
民国时并未废除这些宗族旧俗,宗族的权力仍然很大。梁光松死后,梁家并未因失去考试院的一个席位而一下从天上跌落尘埃——仍有众多子弟的各自家业,与各种权利和金钱的圈子盘根错节……要不然老蒋也不至于调个人回南京就招人家面谈,更不至于记住一个大夫的名字。盖因他是个合格的政客,有些人是他打交道的对象。
戴彬笑道:“不跟你说了。你这种大家族的人,脑子里的概念跟我不一样。上回路过你家,想进去讨口茶水喝。才进门我就后悔了,等真坐下喝茶的时候,五个漂亮小丫头围着我站,搞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差点没拘死我!”
梁冬哥被逗乐了:“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么?”
梁家自我标榜是诗礼传家的书香世家,对那些手握兵权就不可一世的后进贵胄很是看不起。平时就门禁森严,不准子弟跟那些后进的贵胄们太过频繁来往。因为长辈们觉得现在社会风气不好,无论读书聊天或者打牌跳舞,总难免鸦片,而且一玩就是好几天,便于男女乱搞,没几日便被那些门阀纨绔们带坏了。②
在梁家人眼里,梁冬哥去给一个不受宠的师长当副官秘书已经是底线,毕竟这是个在乱世里镀金的好法子。若梁冬哥真跑去当小兵从底层开始拼杀,家里肯定要打断他的腿。走卒在他们眼里可是下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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