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脸色难看,问:“青城派也送?每年都送?”林平之点点头,说:“不过送了礼物,多半他们收也就收了,倒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回礼。”
令狐冲冷笑道:“回礼,回他妈个蛋。余矮子这狼心狗肺的老混蛋,指望他干人事儿,母猪也能上树。”林平之一怔,有点不高兴,说:“你怎么骂人啊,还骂得这样难听。”
令狐冲陪笑道:“好,脏话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以后在你面前多说一句脏话,我就是小狗。”
林平之低声道:“什么小猫小狗的,这话拿回家骗你小师妹去。”
令狐冲一乐,哈的笑出了声,说:“你吃醋了!”林平之一怔,接着怨气上头,转身就要走。令狐冲急忙拉住他,陪笑道:“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乖宝贝,你别生气。”
林平之身不由己的站住了,但看着他笑嘻嘻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别老是打算拿哄你小师妹那一套来哄我,我和她不一样!”
令狐冲柔声说:“当然不一样了,她是我小妹子,你是我……”林平之一瞪眼,他就说不下去,愣了愣,自己扑哧笑了,说:“好啊,你还说我瞪眼吓人,有本事你别冲我瞪眼睛啊!”
林平之低垂了眼不说话。令狐冲又笑道:“你爹还叫我跟你们一起招待客人呢。到时候在你爹爹面前,我怕我忍不住一直盯着你看,怎么办?”
林平之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害怕起来,颤声说:“忍不住……忍不住也得忍啊。你……你就不能别老是盯着我,哪怕避着些人也好……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令狐冲轻声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说呢?你哪里都好看,怎么都看不够。”他说着,把下巴搁在林平之的肩窝上,低声说:“我好像已经爱了你好几辈子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光景,不知道活过了多少生生世世。谢天谢地,到底还是把你找着了。”
林平之低低的叹一口气。他已经彻底忘了就在刚刚,还在说着永远不要再见面。现在他的心终于软了,从此再也硬不起来。见不得光也好,对不住爹娘也好,总敌不过他在耳边喃喃细语时那些温柔的伤感。
第二十一章
无论背着人怎么缠绵粘腻割舍不开,到了人前,大抵都只能装出道貌岸然来。过了午间,林平之在父亲面前告了座,规规矩矩的下首坐了,抬起眼看周围,却不见令狐冲。他本以为令狐冲早就在这儿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却见不到他,心里便有些不安,明知找不到,还是禁不住向门口看了又看。这时有人来通报:“青城派余人彦、贾人达二位少侠求见总镖头。”
林震南笑道:“快快有请!”来人奔出,随即余、贾二人大步流星的进入堂上,往当中一站,朗声道:“青城派余人彦、贾人达,见过林总镖头。”都是拱手长揖到地,态度十分恭敬。林震南急忙起身过去相扶,笑道:“两位少侠太客气了,林某僻处天南,向来无福拜见余掌门,今日得见他老人家的爱子与高足,真乃三生有幸,岂敢受二位大礼?”说着,殷殷切切的问候:“余掌门安好?”
余人彦笑道:“家父常说,林总镖头高义,虽从未得见,然而神交已久。实不相瞒,他老人家劳碌惯了,在青城山上呆久了便不舒服,这次也是派小侄来打个前站,他老人家不日也要来福州走走,拜会拜会林总镖头。”
林震南这一喜非同小可,两手互握声音都有些颤了:“这么说余掌门他老人家即将莅临福州?这可真是……真不知林某何德何能惊动他老人家大驾光临……”忽然想起两人到现在还是站着,忙道:“两位少侠请坐,咱们坐下慢慢叙话。”
座位是早就安排好的。就在林平之和梁师傅的对面。林震南笑容满面的给他两个介绍:“这位是我镖局的总教头梁从嘉。”梁师傅一听总镖头介绍自己就起身,余人彦与贾人达也起身,两下里客客气气的拱手相见,林震南又说:“这是小儿平之,平之,还不起身见过余少侠。”
林平之对父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板着脸孔,起身一躬,说:“见过余少侠、贾少侠。”
余人彦笑嘻嘻的,说:“林公子别客气,咱们之前也都见过面,老相识。”林震南笑问:“两位刚到福州,竟然见过小儿?”
林平之笑一笑,说:“何止见过面,两位少侠果然好身手,在下心悦诚服。”
林震南一听,这是打过架的口气,笑问:“怎么,你们还切磋过不成?平儿怎么从未提起过?”
林平之低声说:“回爹爹的话,昨儿孩儿在郊外游猎,巧遇两位少侠。蒙二位不弃指教了几招。”林震南颇意外,从他话语中又听不出他到底吃没吃亏,只得笑道:“青城派松风剑法乃是武林一绝,能与之切磋数招,于你剑法修炼便有极大的进益。还不快谢过两位少侠。”
林平之刚应一声“是”,余人彦抢着道:“林总镖头取笑了。昨儿原是我们兄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教林公子受了惊,还望林公子海涵。”
林平之顿时就有些生气。他其实知道自己不是他两个的对手,但他二人昨天在令狐冲手下输得那么丑,弄得他下意识的也没觉得自己是输了。这时候在父亲面前被人说“受惊”云云,倒显得不但输了阵还丢了人。冷冷的道:“受惊倒是不至于。只是可惜好容易有机会旁观青城、华山两大剑派高手切磋,却只见到了两三招。”
余人彦立刻脸色就变了。林震南何等老辣,登时料到这人与令狐冲斗过,却两三招便败下阵来;他心里一松,脸上笑得更是欢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道:“高手过招,能见一次,便有大进益,岂敢大言不惭说什么只见到了两三招?”林平之躬身回答:“爹爹教训的是。”
余人彦脸色却极难看,这人向来心高气傲,昨儿输得极丑,本就羞恼,只是令狐冲是老对头,从小就明知道打不过,虽然羞恼却并不如何愤恨自惭;现在被林平之这样说出来,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技不如人的耻辱。当即起身抱拳道:“林总镖头,实不相瞒,我们兄弟此番下山,江湖上常听人说林家有一门绝学,叫做‘辟邪剑法’,我青城派剑术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听到有名的剑术,总想见识见识。林总镖头若是不嫌弃,可否指教一二?”
林震南一怔;他是老江湖了,自己的家传剑法究竟如何他心里有数。但这两个小辈话说的这么客气,不答应又没这个道理。正想着不然让平之出阵算了,有人朗声笑道:“想见识有名气的剑术,那不如先来跟我过两招华山剑法啊,何必劳动林伯父他老人家!”
随着话声,林平之惦记了不知多久的令狐冲总算是出现了。
他对林震南的礼数极为周全,单膝下跪,口称:“小侄参见林伯父。”林震南见到他先松了口气,见他行了大礼,忙起身双手扶起,说道:“贤侄请起,贤侄与老夫也算忘年之交,千万不要行此大礼。”
令狐冲对他笑笑,心想给老丈人磕多少个响头都心甘情愿。想着就忍不住瞟了一眼林平之,一看过去才发现他也在偷眼看自己,目光一撞,各自脸红,慌忙避开。林震南还未觉得,兀自笑道:“贤侄请看,这位是青城派……”
令狐冲笑道:“林伯父不用给我们介绍,我们十来岁上就认得,拖鼻涕打架的交情,好着呢,是不是?”
林震南一怔,笑道:“原来如此,你们既然早就认识,那更好,更亲近。”
余人彦望着令狐冲皮笑肉不笑,说道:“我们是在四川坐井观天的人,瞧不见天下之大,倒还没听说华山派和福州林家原来也有交情。江湖路长,岳先生还真放心令狐兄。”令狐冲笑道:“大丈夫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五湖四海皆兄弟,我爱和谁交朋友我师父管得着嘛,这么大人了,张嘴就拎着师父老子出来,成什么样儿?还好意思说什么英雄豪杰?”
余人彦之父余沧海有四个得意的大弟子,名字中分别有英雄豪杰四个字,人称“英雄豪杰,青城四秀”,余人彦却不再其中,他一直以此为耻,令狐冲讨厌他们青城派不是一天两天了,向来就知道,故意揭这个疮疤。果然余人彦气坏了,面色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林震南一看,打圆场的时候到了,当下咳嗽一声,也不提什么比武切磋,笑道:“两位少侠既然从小相熟,想必青城、华山两派的前辈高人也都是互相认得的了。华山岳先生和青城余道长都是武林中不世出的高手奇才,彼此又都亲近,能够时常探讨切磋,真是想来便令人羡慕。何时老夫能拜见两位前辈,那么此生心愿也就足矣了。”
余人彦正想客套几句,令狐冲抢着说:“林伯父你太客气,我师父这个人随和得紧,他要是见到林伯父,一定比见谁都亲近。至于平常江湖上这些正派同道不管为人怎么样,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老人家都一视同仁。”余人彦登时怒了,他身边贾人达一拍桌子,怒道:“令狐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令狐冲笑道:“咦,我夸我师父,你发什么脾气?”余人彦阴恻恻地道:“贾师兄,咱们不用问他,华山、青城两派百余年来一向交好,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眼瞧着嫉妒,百般离间而不可得;如今华山派首徒却出言挑拨,不知道什么道理。这话咱们记下,回头禀报掌门师尊,由他去问岳先生便是。”
林震南忙笑道:“令狐贤侄一时失言,两位少侠莫要放在心上……”令狐冲皱眉,看样子是要说话,林平之看在眼里,生怕他越说越僵,尤其听了余人彦的话,深感事态严重,当下忽然开口道:“两位少侠不是要与我林家辟邪剑法相互切磋么?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在下也仰慕已久,不如在下来陪二位走上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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