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尹新月会跟来。
天灯点的有惊无险,探查三味药材的藏匿地点也多得尹大小姐鼎力相助。但新月饭店也算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的贵。等张启山真将三味药材收入囊中,也几乎耗尽了自己、老二和老八历年来的所有积蓄,若非那位北方来的贝勒慷慨解囊,恐怕他就真得将裤腰带拿出去当了!所以尹大小姐提出护送一行人出北平时,张启山内心甚至是有些感激的——一来避祸保药;二来若真留下来,他们恐怕连过夜费都出不起!谁能想到尹新月会跟着上火车?
张启山最初没将对方当回事,毕竟在他眼里尹大小姐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肚里草包,一无学识、二没修养,除了仗着长相清秀家世出众在北平作威作福,没见脑袋里还长出什么狗宝。就连途中二月红那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夫人拿他与尹小姐打趣,他也忍了——不然难道拉下脸来和一个重病的卖面姑娘计较么?退一万步说,对方也是二爷的心头肉,不看僧面看佛面。
只是尹新月叫嚣着没有路费拒绝返京的伎俩,就十足令张启山不齿了,药也是他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并不欠新月饭店什么,跟前跟后怎也甩不掉就有些烦人了。奈何他当时身无长物,无法之下便摘了腕上的二响环,只巴望着将这位姑奶奶快快打发。
手镯虽然贵重,却不及日山分毫。
实在不行记着她下车的地点,等回了长沙再差人按图索骥去周边当铺搜寻,定能赎回来。
老八知道些二响环的掌故,许是觉得此事不妥,笑着以“定情信物”不阴不阳的敲打自己,也有暗示尹大小姐的意思。只是自己同老八都没料到——听闻此言,这位豪门出身的大小姐不但没有表现出半分的羞赧,像个大家坤泽那样退还物件、口称唐突、红着脸蛋落荒而逃,再等着自己给个台阶;反倒像是没见过乾元的泼妇般一劲儿往脸上贴金,最后竟以“夫人”自居起来!
这等状况一直持续到长沙,甚至到张启山带着日山暂居军营也没有好转。甚至仅仅因为自己抽不开身,委派日山回来拿个资料,她便用信息素袭击了自家的小坤泽。
如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张启山还记得自己将车开到最高速冲过街道的惊心动魄,记得踹开大门时瞧见日山自二楼踉跄而下时的锥心刺痛,更记得日山以为是自己不要他了,明明内腑受伤还敢带着一身浓郁的信香就往外闯。所以他更不会忘,将副官抱回卧室之后,对方怯生生垂下的眼目,抵抗着信息素于体内的冲撞乱窜、却看也不敢看自己的神色……柔软泛白的唇边因信香反噬漾着殷红血迹,拽住自己衣摆的手却带了浓浓的害怕、不舍与难安……
是,日山平素是不会拽自己的衣摆的,但也决不会难受到呕血也不和自己倾诉。
以及电话里那声沙涩又无奈的“夫人”,与一叠声自弃妥协的“属下”……
张启山登时就明白了,自己花了一年半给青年建立起来的自信,已经因为尹新月的挑衅土崩石解。事后他虽然要了日山的身子缓解对方因攻击被挑起的情热,可完事之后自家坤泽就虚弱地陷入昏睡——到底是伤了内腑。他刚才已经处决了跟着尹新月为虎作伥、主从不分的两个奴才,割了那个胆敢追着尹新月狗颠儿似的喊“夫人”的腌臜婢女的舌头。但是恐怕并不能挽回日山的自信……
思及此,如若不是看在尹新月乃是新月饭店大小姐的份上,张启山真恨不得将人活活撕了,方解心头之恨!
他坐在桌边用那支冰凉的二响环贴上自己的眉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日山可以因为家族洗脑对少夫人的位置坚信不移,也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温厚对待,对仍旧站在他身边抱有期待。但一次、两次,第三次呢?张启山甚至都不确定等他的小Sub醒过来,这个本就不自信的青年将会如何自弃。
玉冷了可以一次次的焐暖,人心呢?
“啊啊啊啊啊——!张启山!!”一个披头散发、却面容娇媚身材玲珑的女子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周围立刻有几名蓝衣婢女围拢而上,各个都长了张市侩媚上的蛇精脸,口中高呼着“小姐”。在一叠声的“小姐”之后刚才还在床上疯叫的女人猛地停了下来,她一手摁住胸口、粗粗喘气,吞咽着缓了好几秒才扭过头看着围在床边的侍婢们。
“我在哪?!”
她出口无状,连半点礼仪也没有,昏迷多日一开口那味儿几乎要能熏出三五米。好在身匝的婢女极有眼力见,立刻递上花茶一盏,请她漱口。
女人咕咚咕咚喝了,嚼掉了里面的玫瑰花沫,圆亮明眸一瞠,又问:“说话啊,我在哪里?”
“您……您、在北平。”其中一个看似把头的婢女犹豫了片刻,攒着眉宇终是壮着胆子说了,语毕还偷偷抬眼去觑那女子的脸色。
“什么?!”女子却立即跳将起来,浑不似被人迷晕数日粒米未进的人,赤脚踩在家中的羊毛地毯上,蹬蹬蹬几步上前一把扯开了窗边的窗帘——
车水马龙的北平街道闯入眼帘,街道开阔旷朗,街市格外热闹,甚至隔着玻璃都能听见街上小贩带着儿化音的吆喝声。女人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旋即又护疼地“哎呦”一声,惹来追随而至的几个婢女一脸谄媚心疼的容色,甚至拉过她的小臂又揉又吹。她至此终觉得自己是回了家,双目泛红菱唇下撇,甭提多委屈了,愤愤一跺脚,嗔道:“该死的张启山!你、你还真送我回来啊!”
此女正是在新月饭店三位药材的拍卖会之后,不顾廉耻硬是追着张启山奔赴长沙,死乞百赖住进张府却又因拈酸吃醋暗暗用信息素重伤了张日山的罪魁——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尹寒。她出门在外一律自称为“尹新月”,更以一身蜜糖味儿的信息素洋洋自得,自认为整个北平的乾元无一不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位尹大小姐打小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仗着自己家世好、父亲疼爱、又长相不凡,咬尖拔狠地说风就是雨,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吃过亏。只除了……
败给那个张副官。
她想起来张启山雷霆爆发凶悍似刀锋般的杀意,至今还有些脚软,嘴里却又哪里肯服,柔嫩的红唇抿了两下终是忍不住哭道:“真是气死我了!那个弱不禁风、一碰就倒的张副官有什么好,你居然选他不选我……!”
她这一哭,一张娇俏容颜梨花带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手底下的女婢自然左右围拢着争相哄劝,诱着她洗漱更衣用餐,好几个小时之后才折腾完毕。
只是做完这些事,尹新月却发现都是在她的卧室中,她心下狐疑,乘着奴婢们收拾屋子的功夫便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果不其然,身后的婢女小声惊呼了声:“小姐!”
尹新月心道不妙,立刻抢步上前一把拽开房门就往楼下冲去,口中嚷道:“我就知道你们在我房间布菜没个好儿的,果然是又要将我关在屋内!怎么着了,我尹新月被个乾元从长沙赶回来,你们嫌我丢人啊?”她身形娇俏动作灵活,婢女们哪个是真敢伤她的,居然一时间就让她这样窜到了二楼。
“站住。”
眼瞅着就要抵达二楼,二楼正堂的门却开了,一个穿着织锦缎马甲长衫、手杖考究的男人走了出来。面目黝黑不怒自威,只是眉宇间又有种常年行走江湖的商贾气息。
尹新月见到男人顿时刹住了脚步,她撅起嘴委委屈屈又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爹……”
中年男人在听到女儿这声带着撒娇讨好意味儿的“爹”以后,面上威肃的神色多少有些冰雪消融,却还是压不住心中怒火,责道:“你也知道自己丢人啊?你可晓得自己惹出多大的事情来?!”他用力以手杖顿地,“彭三鞭虽然相貌粗犷了些,但他盘踞在青海势力广大,你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是爹好不容易给你择的良婿。你倒好!不但拒绝了人,还伙同那个姓张的土夫子将人坑杀在了火车上,更以一介坤泽之身孤身在外数月,还住在张府……”他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坤誉可都要毁啦!未婚夫客死他乡,你还跟野男人跑了,好、好、好!”他见尹新月张口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就算那个张启山是东北‘棋盘张’的家主,可棋盘张在九一八以后也寥落了,他更把你敲晕了送回北平。你说,你日后还怎么嫁人?”
尹新月这辈子唯一的怕头可能就是她的父亲,被父亲训斥的时候还算低垂着头,可是耐着性子听完却越发的委屈。她早年丧母,父亲管得看似严格,实则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似的女儿,只要她拉下脸来说几句软话、再撒个娇,又有什么不是她爹不应的?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宠成今日这等脾气。
怕归怕,讨饶归讨饶。果不其然,见她爹说完了,她立刻捏住了裙摆如同雏鸟归林般地扑到她爹怀中,扬起一张无害的脸孔抿着嘴角道:“爹啊——你误会小寒了,”她惯会撒娇,依偎到父亲怀中便抬起手拭了拭眼角。“这事儿、这事儿都是那个张曰山的错!张启山虽然是个大笨蛋,可若不是……”她吸了吸鼻子,“女儿都受委屈了,你还要说我——!”
尹父本就宠她,几日前女儿被长沙张府的张启山派人送回,大喇喇的就从轿车上往下抬人,没少让过路百姓说三道四,他虽然知道八成是女儿惹出事端,但心里哪有不疼惜的?也暗恨张启山太不留情面,这会儿却听说了一个新的人名,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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