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尹家……?”张启山的指尖敲了敲实木桌面,身体向后靠入皮椅中,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前几天尹新月倒是冒冒失失地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她说什么?”
张启山唇角不屑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冲着悄声推门进来送茶的日山招了招手,那名唇红齿白的青年便立刻来到他身侧站定,张启山的手则顺着青年的衣摆探入进去,在人腰侧与腹肌的肌肤上反复流连,一面回答明楼的问题:“说啊,她的未婚夫吸毒过量,死了!”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新月饭店做‘白面儿’的出身,结果未婚夫嗨大发死了,太讽刺!”
“可不是么,而且我听她那意思说要散散心,散到我这里来,恐怕……”他哼笑一声,并没有注意正站在他身侧任由他毛手毛脚的青年闻言,瞳孔一缩,目光中带上了明显的失落。
“行了,别和我在这里炫耀你的风流债了,已婚男人你就收收心吧,对日山好点是正经。”明楼知道没大事,也就挂了电话。
然而张启山为人嚣桀坦荡,待日山又数年如一日,所以哪儿会因为儿时尹新月对自己单方面的痴恋而在乎明楼“过于”杯弓蛇影的忠告?
他放下电话,一把捉过刚才被自己摸得满脸通红却仍旧站得笔挺的小坤泽,笑道:“启山哥对你不好啊?”
惹得耿直的青年耳根涨红,一双桃花眼眨了又眨,才用力摇头:“没啊,挺、挺好的!”
张启山来了玩性儿,展臂扫开了面前桌上的杂物,压着日山坐上了桌沿,双手撑在青年腰胯两侧:“哦——”
两人距离颇近,日山几乎能感受到张启山呼在他脸侧的热气,一颗心在胸膛中突突狂跳。但他自幼家训严苛,心里就算想十分口中说出来恐怕也只有三成,微微侧着脸半阖上眼睑。“就是……特别好。佛爷,还是白天……”话一出口他就懊悔地想给自己一耳刮子,脸涨地更红。
张启山自然以为他是不愿意,他深吸一口气,心底喟然一叹,暗道日山哪都不错,就是被本家教得过分中规中矩,再加上之前的四一九大案……两人结婚三年,床笫间都是一本正经晚间关了灯的修道士体位。他顿时有些失了兴致,松开禁锢青年的双臂:“明楼说的咱们也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张家人,无论何时都不涉毒。”
日山心里一瞬失落,但提到正事他立刻肃下了神色,点头应诺:“是。”
季白去人事处填写了表格,抱着一箱发的办公用品走向Omega保护科。
Omega保护科是彘市特别设置的科室,因为彘市的特殊情况而定。这里三面环山、一面靠海,海山交接的地方则通往东南亚犯罪猖獗的窝点。所以这里在过去相当于一座孤岛,除了发展重工业,最大的产业链居然是“走私贩卖坤泽”。近年来,毒品也逐渐侵袭向这座城市,且有逐步发展成黑白两道合谋的趋势……
“嗳,要我说,这些年彘市的安定祥和,一部分是靠张——”
季白刚刚推开门,就听到人硬生生止住的一嗓子,他眉峰上挑,咳了一声。
“呦!季队!”办公室里坐在一起叙话的四五个科员立刻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相迎,有个机灵的立刻接过他手中抱着的纸箱,给他指了张空着的办公桌。
季白点头谢过,摸出香烟递过去,中庸的三位科员都接了,两位同为坤泽的同事却是笑着婉拒。一个胆子大些的坤泽道:“季队真不愧是坤泽中的英豪,我们干刑警的本就不好找人家了,再沾个烟酒,估计贴着钱也得乏人问津。”
季白正低头点火,闻言用食中二指将烟夹下,侧头避人吐出烟雾:“彘市讲究到这种地步?”他有了一种久闻不如亲身体会的感觉,“虽然我们是坤泽,但怎么说第一性也是男人吧?”
那科员摆摆手:“这您就不懂了,一个地方一个风俗,这儿的坤泽管得严。”
“哦?怎么讲。”
“古时候呢因为交通不便利,都是中庸与乾元出门谋生,坤泽一代代的相互约束,本来就传统。而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原因,这里的坤泽分化率极高,人都长得不错,就被人贩子盯上了,屡禁不止。所以谁家里的坤泽只要一分化,家里有点钱的都会立刻给找人家,像咱们这种无依无靠的草根才出来干活呢!”他语气里有一种对自己身份浓浓的自弃。
季白听着心里烦闷的同时,也颇为理解:坤泽自古就因为相貌不俗、擅长孕育后嗣而成为乾元与中庸争抢的对象,彘市的情况虽然听起来严重,但在全国也不是个案。就算开放如沿海,也不是所有的坤泽都能找到体面、平等的工作,更不是所有的坤泽都愿意出来工作。放在传统的彘市,演变成这样的情况也不足为奇。他碾灭香烟,看着箱子里人事科的同事“贴心”地替自己准备的一盆仙人掌,不觉失笑。他将仙人掌拿出来摆在了办公桌上,装作不经意的问:“刚才我进来时,你们讨论的张什么……是不是传说中彘市最大的坤泽拐卖团伙的头目?”
几个科员对视一眼,嘶着气哈哈一笑:“啊呀——季队,我们几个满嘴跑火车的,瞧你还当真了!”
可季白偏就是细致谨慎的个性,他往桌边一靠,双手在胸前交叠,一双细长的腿格外好看,组里几个中庸都有些愣了眼,直到季白眉目一肃。
“是,张家是有名的黑道。”一个中庸开了口,“也得是往前数几百年的事情,最早是因为张家内部的一个乾元不忍其坤泽的姐姐在夫家受辱,所以想尽办法将姐姐送出了彘市。却没有想到逐渐有很多坤泽慕名求助,您也晓得,彘市这种地方,如果不是没有能力与胆量去外头闯一闯,恐怕少有坤泽愿意在此地呆着。后来这位张家的乾元因此被打断双腿逐出家门,却没想到靠着很多坤泽的接济活了下来,反将这个‘贩卖’的生意越做越大。”
季白一声嗤笑:“那照这么说,张家人还得算是彘市坤泽的英雄喽?”
几个科员看他要火,赶忙把话往回拢:“也不能这么讲,这位祖先是不错,可架不住后来有几个糟心儿孙,最开始或许是帮助,但斗转星移早就变成从中牟利,所以渐渐成了黑道,据说还涉嫌军火生意。只不过,到了张——启山这辈儿……嘿嘿,四一九大案您听说过吧?”
“东南亚与南亚那头打着宗教名义大肆祸害坤泽,聚众调教、监禁,还有蓄奴事件?”季白蹙眉。
“对,要说张启山也是枭雄,因为涉案范围太广,犯罪分子们藏得太深,反正彘市的干警牺牲了六人也没有捣毁涉案团伙,这事儿据说还是张启山出面摆平的。”
季白心中不屑,却也不想第一天就和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叫板,想想点了点头。“那他这么多年就从未留下什么犯罪的把柄?”
没想到几个科员提到这个都众口一致地连连摇头,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而这场谈话没过多久就散了。季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从警多年或许是黑暗见识太多的缘故,他甚至联想到了黑警的可能性……
但他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灌下一大口咖啡——彘市关于人口贩卖的问题根深蒂固,并非自己一力可以撼动,当务之急还是想法寻找爷爷被害一事的线索为好。但说起来,其实自己也是被拐卖过的孩子——
黄金蟒一役他伤得太重,又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醒来之后忘记了许多事情。但却还清晰的记得,自己是被拐卖的孩子。可他运气不错,一户很好的人家收养了他,他记忆里是一对年轻的姐弟,其中的大哥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教他读书、教他识字,甚至他曾一度追随在那人身后?后来怎样,季白却有些记不起来了,印象中是一次颇为严重的吵架,之后的片段就已经模糊。紧随其后的就是警察局、季家,恐怕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家,又加上争执,原先那户人同意他认祖归宗之后,就逐渐与他……疏远了吧?
没想到被伤了脑袋,他会连哥哥的面目与姓名都想不起来,他心里忽然撕扯得痛,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工作中。他手中的笔在纸上戳戳画画,不经意间的一低头,却发现纸上有三个字——
黄金蟒。
第二章、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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