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只有半天假期,本身就是做样子,见孩子要走,两人便也欣然打道回府。
路上碰见有贩子卖艾窝窝,阿诚看小姑娘眼馋,掏出钱买了几个。生意不好,那艾窝窝也只是非常简陋松散的米团子,上面撒了零星可数的几粒芝麻,拿糙纸包着,找不出一点当年被中宫钦点的精致。
小姑娘挺稀罕,捧在手里小口吃,阿诚看着喜欢,把她抱在臂弯上。乐倩文看了看那点心,摇头道:
“我母亲小时候,春节送来的艾窝窝,糯米和了青红丝,外面滚着一层磨细的白芝麻面儿,中间是金丝小枣的馅儿,香甜软糯。到了我小时候,不爱吃甜,早饭要是这个,就趁大人不注意扔进书橱里。”
她给侄女擦掉嘴边粘的米粒,轻叹了一声:
“日子应该是越过越好的,谁知又活回去了。”
阿诚低头看怀里的小孩子,她抓着米团子,知道这是他买的,就皱着小鼻子露出亲近的笑脸来。
阿诚也笑,他喜欢孩子,那眼神和心思都干净,不用揣摩。
后面的巷口走进去一个人,正巧被阿诚的余光扫中。他不回头细看,依旧和乐倩文走着。
“怎么了?”
乐倩文见他神色有异,也警觉起来。
“有人跟着我们。不要紧,先送孩子回去。”
二人无话,安静走到六方亭,乐倩文从阿诚怀里抱过孩子放下,又拉着手腻歪了一会儿,她便领着孩子踱过长街,往前门大街走去。
阿诚站在街边一直到姑侄都进了乐家大院才离开,身后的尾巴一直都在。他转上了长安街,找到小满买了份报纸,少给了一个铜板。
随即他拿着这份报纸往南城天桥走去。那里是贫困区,平日里走江湖耍把式的,拉黄包车的,还有些和给汉奸跑腿的混混都扎堆在那儿。
天桥西面是菜市口,尽是杂乱巷子和破烂废屋,各晾衣服的竹竿横七竖八的丢着,阻挡着人的脚步和视线。
阿诚将报纸叠好,放在巷子里一家还算周正的小院外,那里有个空了的煤棚,麦秸做的顶让雪压塌了一半,挡住了巷口外的视线。
他将报纸压在煤棚东北角的一块石头下面,出了煤棚四下观察了一下,见没人,便从巷子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不一会儿,有人鬼鬼祟祟的搬开了那块石头,打开那份报纸,就蹲在煤棚细看。可能是一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他将那报纸翻得窸窣作响。
“有什么大新闻么?”
身后陡然一声问话,来人拿报纸的手一抖,仓皇回身看去。
阿诚双手抄在兜里,倚在他背后胡同口的拐角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此时正眉眼舒展的看着他,眼神却让他一激灵。
极度的恐惧让他乱了方寸,站起来从上衣口袋拔出枪就要射击,阿诚早就有防备,一勾脚,那搭在一旁墙边的竹竿子就一股脑的砸在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重量,但枝枝杈杈却扰乱了动作,就在这么个停顿的当口,阿诚已经一脚蹬在他胸口上,把他踹进了后面的煤棚里。
这一脚的力量不是一般人能受的,那人后背撞在墙上,又跌了个马趴,枪掉在一边,他爬过去刚捞到手里,手就被一只皮靴死死的踩住了。
一管抵在动脉上的钢笔定格了他的挣扎,阿诚将那笔尖挑了挑,蓝黑色的墨水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印记。
“说吧。”
阿诚擦干净钢笔,从小巷子里出来,不再走天桥,而是找了另一条更隐秘的路回家。
因为下午上班,所以他本不打算回家来吃,二顺没有做他的饭,见他回来,张罗着要去做饭。阿诚摆手阻止了他,表示只是回来拿文件。
明楼今天不舒服,推掉了一个会议。他说是感冒,但阿诚坚持是药的问题,不允许他连着服用,把其他的药锁进了柜子里。
这时候他正横躺在沙发里看书,见阿诚回来,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阿诚趁着二顺出去倒脏水的间隙,飞快的附在明楼耳边低语道:
“周佛海派人来了北平。上海方面有人被捕,把特工组的机密交给了日本人。“
“有关于我们的吗?”
“有,但不确定内容。他们跟踪的是我,可能那人的级别还没高到能接触你的机密。”
“人呢?”
“解决了。”
明楼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他眉头皱出深重的沟壑,像是压力挤压出的山脊:
“趁消息还没到北平,我们要加快动作。”
阿诚蹲在沙发旁,两个人像两具静默的雕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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