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眯了眯眼睛,对周佛海扯开一个笑容,皲裂的嘴角处有个明楼自己忍痛咬出来的伤口,此时那里重新有血液闪出新鲜的红色。
“老弟,叫你吃苦头,对不住啦。”周佛海背着手踱进逼仄的审讯室,有人为他拉了张椅子,他坐下来,微笑着端详明楼的脸:
“都是老朋友了,你就当帮我个忙,大概的我们都了解,你只要把细节说说,这又有何妨嘛.......”
明楼摇摇头,紧皱着眉头看周佛海:
“他又对你说什么?”
“他说他不回来过年了。”
明楼的眉间一松,这点变化没有逃过周佛海的眼睛,他笑了笑:
“怎么?被你的好弟弟卖怕了?”
明楼闭上眼睛,不再看周佛海,也不再答话。
他越是攻击阿诚,周佛海就越是不会动阿诚。通过这几天的试探,明楼坐实了之前的猜想,周佛海的目标只有自己,其余的事情他不会考虑,阿诚来这么一招,如果他抓了阿诚,只会坐实明楼是被冤枉的,周佛海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诚到底会怎么做呢?他只能露出越来越多的马脚等着人去发现,可现在人家根本不在意这个。
这个局陷入了泥沼。
腊月二十九,渡鸦通过舵手,再次同阿诚联络。
两个人这次碰面在一个俱乐部,霓光把每个人的脸切割成光怪陆离的彩色碎片,歌女舞娘的欢笑歌声很好的隐藏了他们的交谈。
“你真的决定了?”
“那位周先生批准我的行动了吗?”
“是的,虽然在我看来这种行动等同于送死,但我替你争取到了送死的机会。这可能超越了我的底线。”
“我们这种人,死从来都算不上是什么底线,和它相比,近在咫尺的失去更让我痛苦。你可能体会不到我这个中国人的伤心之处,生长于斯,却看着这片土地不再属于自己。”
这段话明显的让山田一郎感到不自在,脸上浮现出一丝被戳到痛处后的僵硬,他不禁摆摆手无奈道:
“这让我无话可说。但谁不是一直在失去,我们这种人才更该适应离别。”
“你说得对,不过请让我用这算不上什么底线的生命阻止一次离别。”
“你这是视死如归吗?”
“没有谁想死,我也是一样。可能这么说有点故作姿态,但我了解那个人,他比我失去的更多,对他来说也依旧是比死来的更痛苦,为此我不能死。”
舞台上更换了歌女,歌声停了,没了音乐后的俱乐部比之前安静不少,山田一郎看了看舞台上一群正穿着象征海浪和船帆的蓝裙白衣女郎,笑道:
“所以说,就算我现在中文的水平自认不错,也仍然不想和中国人进行一场文字游戏和诡辩,尤其是这其中还充斥着理想主义和罗曼蒂克。”
阿诚的表情认真,这几日的思虑让他的眉间有了道无法消融的浅痕,舞台突然点亮了聚光灯,在他的眸子里倒映成寒星:
“我们都是一群理想主义的行动派。”
听到这句话,山田端着咖啡杯的手一停,将杯子放下,抬头注视着阿诚,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些别的什么,用一种近乎飘渺的语气说道:
“我可能没有和你说过,你非常像我的一位故人。”
“可以猜到。”
“哦?”山田愣了愣,随后就带上些悲哀:“那种视线太明显了吗?抱歉,我这样的无礼。”
阿诚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山田也是不想再继续这一话题:
“算了,我在很多人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但也只是影子而已。”
两个人胡乱的聊着,阿诚听不太懂山田的生物学,山田也搞不懂阿诚的经济,唯一共通的大概是作为特工的杀人技巧,可这并不是太好的话题。两个潜伏者褪下伪装后,圆滑和健谈都随之远去,变成十分尴尬的沉默。
直到分别,两人除了将年后的计划规划清楚,都没有别的交谈。
“过了年,你家的‘二顺’就会重新出现,到时候就看你的了。组织会全力配合,上海方面也取得了联系。”
“好。”
从俱乐部出来,阿诚独自一人,路过点心铺,站了片刻,进去为自己买了一包蜜饯。
杏脯黄色的果肉上带着糖浆的闪光,阿诚塞进嘴里一颗,顶着风往特务科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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