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和阿诚到达延安已经一个星期了。
这可能是他们这些年过得最踏实的一个星期。他们住的窑洞在根据地的边沿,平日除了学生就和人鲜有接触,路途有些长,两个人走却也并不无味。
山高地阔,黄河奔流,沉睡的树木开始茂盛生长。两个人走在路上,脚下是黄土路,踩上的时候细腻膨散的土陷下去,温柔的托着脚底。偶尔路过老乡们的窑洞,门口树下有时会邂逅一只老迈的山羊,又或是路中央闲闲走过三两只母鸡。
人走在这样的地方,会忍不住想微笑。
这天明楼和阿诚下午没有课,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就慢慢沿着小路走回住处。延安的太阳仿佛特别亲近这片土地,慷慨得将阳光洒下来,暖烘烘的用力照着一切。这份热度醺得人昏昏欲睡,路上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似的。半路上,阿诚忽的折进路旁灌木,窸窣作响了半天,这人带着有点兴奋的表情回到明楼身边,手里捧着个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给明楼看,揍过去的时候带着“啁啾”的叫声。
拢着的手掌打开,阿诚修长的手指间团着一只绒绒的鸡雏,鹅黄的毛儿湿了几绺,闭着眼小声叫着。
明楼四下望了望:
“估计是老乡家的,和母鸡走失了。”
阿诚点点头,郑重其事的捧着它去敲临近一家的门,开门的是位大姐,还穿着灰色的军服,袖口缝着个红十字的袖标。在看到阿诚的时候熟稔的一笑:
“同志有什么事?”
在那么一瞬间,阿诚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太久了,反而无法承受这样一声称呼。一直到大姐关了门,他们重新走到路上,阿诚还是有些愣的。他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事情,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奇妙的自由中。
阿诚情绪上的变化很快便被明楼察觉,他侧目去看,阿诚脸上显出欢愉的雀跃来,他的脚步轻快不少,带起些黄土,让裤脚沾上了层浮土。
阿诚浑然不觉,这一会儿已经走到了河边,明楼有意停下歇歇脚,虽然阿诚不说,但明楼知道他是累的。任务什么时候会下来尚不可知,阿诚的病不快些养好,以后只会越来越伤身体。
“大哥!”
明楼猛地听见阿诚叫他,循声看去,不由哭笑不得。一会儿工夫,这小子蹿到不知谁家的柴堆上,扶着一边的窑墙朝他挥手。这个动作着实不像阿诚,反而像是另一个淘气的家伙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他感到惊讶。
“嗯?你去那上面干什么?”
柴堆倚着院墙,院子里有棵开花的树,红硕的花朵团着,好像燃烧的火。阿诚笑着,长臂一伸,刚刚好碰到那枝头:
“我摘个花给你。”
我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要花作什么。
明楼看着阿诚,他站在柴堆上,已是而立之年的男人,身形却依旧是少年,心也是。在明楼的印象中,阿诚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恋爱,他身边好像也确实没有出现过什么亲密的姑娘。与自己不同,阿诚和爱情,恋人这样的词,很难放在一起。
思来想去,三十年,阿诚的恋人也只有一个自己。
他干练,冷静,刀尖舔血,风雨兼程。然而这时候也还是同世间千万个爱情中的男女一样,变成个傻子,风景,花,毛绒的幼鸟,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想要分享给另一个人。
我见之欢喜,愿你也欢喜。
明楼便不阻拦了,也不说他胡闹,纵容阿诚做一回偷花的贼。然而阿诚的手触了触那花瓣,端详片刻又收回了手,转头冲明楼摇了摇头:
“不行,是石榴,摘一朵,老乡要少收一个果的。”
唉,看这个人......明楼在心里叹息一声,又觉得阿诚那恋恋不舍却不忍下手的样子分外生动可爱。
世界上怎么有这样好的人呢?
他冲阿诚招了招手:
“那便下来吧,当心踩塌了老乡的柴垛。”
阿诚点点头,望过去时见明楼正站在河沿上,身后绿草青青,波光粼粼,明楼双手插在口袋里,眼中含笑的看着自己,肩上让河水反射的阳光晃得灿白。他站在高处,仿佛遥遥欲坠,然而下面有明楼在等着。
“明楼同志,”阿诚不禁又站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在这毫无遮掩的天地冲明楼高声喊:
“你是准备和我一起走完革命道路的吗?”
这里是延安,他们不再是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说出口的人,明楼明白阿诚在句话中发泄着积攒了许多个年头的压抑,他含笑看着他,张开手臂:
“一定的,下来吧。”
明诚就从柴垛上轻巧的跃下来,带着笑大踏步走进明楼的怀抱里,他搂紧了明楼,仿佛才从这几个月里精神上的折磨和患得患失的恐慌中反应过来,失声痛哭。
明楼的心被这哭声狠狠的揉搓着,鼻腔里火辣辣的痛。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样的阿诚,手一下下的抚着阿诚的背,侧着头和他耳鬓相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是他们过得最苦的一年,可除了受刑时那一点生理性的眼泪,阿诚从没有哭过,虽然很多时候,阿诚站在那儿的背影远比哭泣来得悲伤,在獴牺牲的时候,在他被捕的时候,在两人狱中相见的时候。
可现在,他的阿诚在延安的阳光下哭泣。
明楼最终还是沉默下来,只是安静的给予他一个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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