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林岸执着的带他去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他也十分努力的学习,试图去感受那些对他来说苍白且毫无意义的东西,他学习着怎么与人聊天,怎么去表达对他人的关心,怎么接受别人的关心,学着如何与人亲近,如何去遵守社会的约束,如何去理解包容......然而这一切其实都机械化填鸭式的无意义行为,他死记硬背的拗出一种有所收获的姿态,对人们的行为做出肤浅的模仿,进行似是而非的伪装。
长久以来,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理解繁复缜密的数学逻辑,学会多门复杂的语言和精深的科学,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学会大部分正常人都不易习得的东西,然而唯独就是学不会那些简单的喜怒哀乐。在这段身处红尘人世的时间里,面对着纷乱人事,他像是最愚钝最不开窍的学生,茫然无措毫无章法的思索着该怎样反应,在有些情况下,应该要笑么,要怎样笑才合适呢?是开怀大笑还是轻声微笑?在另一种状况里,就需要哭吗?哭到什么程度才对呢?是该哭的呼天抢地,抑或是咬紧牙关呢?
于他而言,这世上最难学的,是......感同身受。
而现在,他从这声微妙的称呼中感受了所谓的......感情了么?
猛然间,心底好像有冰层碎裂的声音,在不知多少度春风暖意的吹拂下,他心底结冰的河像反应迟钝的孩子,后知后觉的开裂了。
那些鲜活的生命和感情从他眼神里慢慢的流露出来,沾染了他,漫过了他,覆盖了他,影响了他,囚禁了他。他身上那些属于人的东西仿佛是一封延迟的信,迟到了二十多年之后,终于到达了他手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汹涌的感情的冲击上心头,让他措手不及的失了态,恍惚起来。
继而,某种强烈的悔恨和后怕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他无法想象林岸死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以前怎么会......怎么会起了要亲手杀了他的念头!
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悲欣交集击中他的心灵,有某种隔绝在他与世界之间的屏障裂开了缝隙,他第一次透过这斑驳开裂的隔阂,看到了这世界的美丽和残酷,目睹了这世界真正的样子。
也是第一次,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已跳动的心脏中所蕴含的巨大的、繁多的、驳杂的、五光十色的想法、念头和情绪。
那些隐藏在他天性和人类集体潜意识里的情绪和情感如开裂的冰河,夹冰带水,浩浩荡荡奔流而下。
“哥,你怎么了?”陈默望着他突然碎裂崩溃的表情,怔怔的。
林潮白无知无觉的缓缓靠在树上,表情扭曲着,不断变换,无数的情感仿佛烧开水后涌起的水泡,争先恐后的从他内心深处泛了上来,他无法自已。
“哥。”陈默眼神一瞥,扫到了树林中的什么东西,脸色顿时变了一变,伸手摇晃着林潮白,低声急道:“哥,你没事吧?有人过来了!”
陈默大急,她瞄见一个黑影悄悄的朝他们逼了过来,她甚至看到了隐藏在树干后黑洞洞的枪口。她心中一时无措,急中生智,举起手中的石头,拼命地向外扔去。
石头砰地一声砸在近旁的树干上,然后滚落在地,在一连声的枪击中,她强托着林潮白,向一旁的树丛躲了躲,用身侧及腰高的灌木丛为自已遮掩。
然而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给了附近那管枪口下。一声细微的撕裂声响起,陈默猛然被人扑倒在地,子弹贴着她的脸颊掠过。
在渐渐到来的沉寂当中,陈默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流到了自已脸上。她一惊,以为是鲜血,探手摸去,却摸到一手透明的液体。
他在哭?
他感觉到身体上方那个人肆意流淌的泪水,流到了她脸上、她勃颈里,沉重的压在她心上。
轻轻的,她张开双手,慢慢的拢住了他,像是拢住了一个忏悔的罪人,一个迷途后又回归的孩子,一个慢慢温暖起来的灵魂。
林潮白俯身抱着身下温暖的身体,感觉到子弹擦过耳边时呼啸的声音和子弹入肉时撕裂的痛苦。他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中挣扎,他挣扎着活命,挣扎着逃脱。
他知道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知道人会死,知道人会被救赎,人会惩罚、会慈悲、会作恶、会迷途、会互相伤害、又会互相帮助、会受伤、也会痊愈、会守信、也会背弃承诺、会强大无比、会胆小懦弱、会在活中死亡、也会于死中求活。
人心中会住进天使,也会住进恶魔。
那一瞬间,他经年不愈的伤口里开出的血色的花、滋生的黑暗的影、纠缠的无止境的痛苦,呼啦啦一一展现在眼前,他不再受困于过去也不再逃避未来,他拥有当下、拥有现在。他是天底下无所不在的芸芸众生,也是在世间踽踽独行孤独唯一的我。
我是痛苦、是挣扎、是黑暗、是欲望、是固执、是不完美。我又是希望、是善良、是治愈、是隐忍、是放下、是寄托。我是一切的善,也是一切的恶,是光,也是暗,是从古至今唯一不变、拥有一切而又空无一物的我。
我是狂喜着生、哀恸着死。我是似是而非的结局,也是荒谬不堪的命运。我被人影响,也影响别人,我受外物塑造也在改变外物。我主宰着我,我又主宰不了我。我可以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也可以低沉徘徊,永不得志。
我渺小如尘埃,却又是容纳须弥的芥子。我胸怀一切,却又对小事斤斤计较。我谦虚、我骄傲。我卑微如尘,我又高贵如神,我是唯一,也是无穷。
我就是我,哀痛的、疯狂的、执着的、恶毒的、受伤的、残缺的、伤痕累累的我,我被人恨,也被人爱,我杀过人,又救过人,我恨过人,也爱着人,我强大却又弱小。
我是区区人类。
我是一颗种子,开出了这个世界。
第50章第五十章:收束的线
林潮白从陈默身上爬起来,带着似喜似悲的表情,泪流满面。
陈默打量着他,突然觉得林潮白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广漠漠荒无人烟的非人气息,从云端降落到了人世。
林潮白的表情渐渐平寂下去,很快又恢复到原本镇静冷定的状态。他抬起手揩去脸上的泪,转眼又是刀枪不入的一条好汉,就似乎方才涕泗交加天人交战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将陈默从地上拉起,迅速的估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然后俯身在陈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陈默听话的点点头,弯腰拾起了几块碎石头。
树林深处突然接连不断地响起密集的枪声,那枪声显然被处理过,像是撕裂什么声音,东边乍起后西边又接上,没有停息的意思。
穿迷彩服的人小心翼翼的倾听着这片林子发出的声音,猎//枪黑漆漆的管口跟着那起伏不定声响移动,不断地放着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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