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许久,心里百种滋味。
“我从没想过要回来,却知道总有一天我还是会回来。”甚至他想到死后也要埋骨江南,哪怕挫骨扬灰也连一把灰都不要挨进长陵城。可反过来,又觉得自己想法的确可笑,他是注定要回来的,明着来他抗不住天子权威,暗着来这位贤德的天子还有无数下作的手段。
举家迁移,先行的一批随从三日前就到了府邸收拾,许久不住人总有荒废,一进门就见仆人到处洗洗擦擦。
“大冬天的洗洗浆浆冻手。”相容觉得其实已经够明净了。
二串兴奋地说:“不冷的不冷的,回来了大家开心嘛!”
听见这句话,大家心里狠狠地点头应和,于是更加兴奋又勤奋地干了起来。
看着所有人愉悦又干劲十足的样子,相容是悻悻地试探着说出口:“我的意思是,其实……收拾个大概归置归置就够。”
沐浴洗尘后大夫过来把了一次脉改了一次药方,二串煎了药后端过来让相容喝了。
“你们要去亲朋旧友处走动的就去吧,府里就几个人守着就行。”相容同二串说,“你也去账房那儿取些银两叫上旧友们喝酒叙旧去吧。”
二串眼睛都亮了,待相容沾上暖塌软枕后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相容很快就歇下了,入梦就开始盗汗,辗转反侧,等到意识稍一沉,梦又来缠他。
风声!
惨绝人寰的叫喊!
再然后是凄厉的叫声!
那些焦黑的沾满血液的脸不断游荡在他的眼前,掐着他的脖子要他偿命。
相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剧痛,只能张开嘴巴努力将气息顺回来。
平静下来后,他披了一件披风就下床了,推门开门,佟管家一直在门外守着,这些年相容一直睡不好,夜里常被梦魇,每每醒来满身大汗,惊恐失常,夜里一定要人守在外面。
佟管家看着他不舒服的样子,不放心地问:“王爷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相容摆手说没事,笑佟管家当真是被自己吓怕了,抬头看看天色,正入昏黑,这一觉睡竟从午时睡到晚,晚上肯定是难眠了。
“我去西小祠堂看看清瑾。”
当年因为一遭事故,他生了一场重病,白清瑾不顾家人的阻拦不管世人的冷眼入王府照顾他,哪怕他千百次地拒绝她,可她还是那么执着地说:“王爷就当清瑾是为了报当年之恩。”
她还记着当年的恩情。其实当年他也只是将路边上一个流浪儿扶起送了块值钱的玉佩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流浪儿是白家被拐走的小姐。当年恩情只是顺手的事情,不足挂齿。
他有什么好呢?一个祸害人的病秧子,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有好结果,可她就是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为他做尽了不值得的事。
她还是进了王府。初入王府,她像小鹿一样警惕着陌生人,怯懦的,单纯的,总之是芳华正美的年纪,无论如何的神态都透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也就是这样还拥有无数可能的年纪,她跟在他身边照顾他,有唾骂她不知羞耻的,有污蔑她清白的,外头风言风语的时候,她还是擦干眼泪继续拿着小蒲扇守着药罐子替他熬药。
后来她嫁给了他,堂堂正正入了淮王府。
凤冠金玉,精致妆容,艳丽霞披,他掀起她的盖头时是明明看到她眼里有泪的,下一秒她却抬头对她轻轻笑起:“我终于能嫁给你了。”
淮亲王回来的消息炸了整个京圈,街坊市集的话题全部都围绕着淮王府。淮王府门前,皇族的,朝堂的,旧人亲故接踵而至,可前来拜访一律被挡在外头,谁都不知道谢客的牌子什么时候才会摘下来。
人云亦云议论纷纷,说淮亲王在江南病重才回来医治,连说灯尽油枯快死了的都有,外头吵吵闹闹,淮王府里面倒是安静得很,回长陵城的相容自那日后每天都来西小祠,每每到深夜,白清瑾牌位前的香燃尽又复新。
“哐!”夜晚的寒风灌进来,二串焦急地连门都没敲,冲进来一串急声道,“王爷,王爷……”
“越来越没规矩了。”相容头痛得打住二串剩下的话,“吵吵闹闹像什么……”
转身就被寒风扑了一个哆嗦,看到二串领过来的人,相容的眉头立马就拧了起来。
“深夜至此,扰王爷清静了。”阮安拜礼。
宫中太监总管,也是伺候着当今天子起居的贴身太监,此刻就站在他的门外边,他倒是不犯入门中一步,连领过来的人也恭恭敬敬候在台阶下。
“王爷,我实在是拦不住。”二串哭丧着一张脸解释。
“又没怪你。”相容抚慰地拍了拍二串肩膀,谁拦得住宫里的人呢,更何况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王爷归京,陛下想同王爷叙叙,奴才奉命接王爷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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