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棠虽然离她们很近,但是辛氏故意压低声音,秋拂又很贴近她的身子,导致她在心神恐惧之下,竟然听不见她们的对话,直到秋拂面上带着沉静神色,蓦地起身朝着门外退去时,她都不知道辛氏到底准备如何,又是否要将她所做出的事情说出,让顾文冕直接将她赶进家庙,亦或是让她得到更可怖的下场——就在她心弦颤抖害怕万分,下意识又要开口之时,一阵脚步声却乍然挨近,顾文冕的面容随着掀起的帘子,乍然出现在了屋中,目光自床榻上辛氏苍白面容,还有她已然平复的小腹上扫过,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沉声问道。
“怎么会突然小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这话,他仿佛也不想听辛氏再说,就自顾自的走到床边,目光沉沉的直视着她,眼底仿佛有着疼惜,更多的却是对那个失去的孩子,而并非是对床榻上的那个人。
开口之时,顾文冕的话语中含着勃勃怒意,方才进门之前,他已然从太医口中知晓一切,知道了不是辛氏身体缘故,而是有人害了辛氏落胎,顿时心中恼怒多过于可惜,满满是不能饶过凶手之意——“本王听太医说,你身边挂着的香囊上,有着麝香的粉末,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是谁让你小产?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顾海棠也正跪在床边不远处,瞧见顾文冕自进来之后,就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她下意识看了辛氏一眼,又极快的收回了自己的眸光,在辛氏还未开口之前,就眼底盈盈的朝着顾文冕唤道:“父亲……您来了……”
“海棠?”
眼看着辛氏没有说话,垂着头神色也不分明,只是脸色分外苍白,顾文冕稍稍皱起眉,刚准备接着开口询问,耳边就听到熟悉声音,低下头对上了顾海棠,看见她那副娇弱模样,心底还是有些疼爱的,可还没到下一刻就回想起,顾海棠做出的那些事情,神色也跟着严厉起来,冷声斥问道。
“你不是在禁足么?怎么在这里?”
顾海棠闻言抬起袖摆,像是受惊一般抹了抹眼角,待将眼眶揉的通红,这才怯怯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辛氏一眼,却正好对上了辛氏冷冷眸光,立时垂下头来不敢看她,话中满是慌张回答道:“回稟父亲,海棠不是故意要出来……也不是故意违逆父亲,只是今日母亲是……是在看我的路上小产,海棠实在是心中担心所以——”顾文冕见她眼眶红红,又是一脸担忧之色,的确是担心辛氏的模样,他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事,见到这一幕之后,面色也不由和缓了些,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起身,也不必惊慌失措了:“原来如此,你担心母亲,也算情有可原,起来坐着罢。”
顾海棠听到这话,再度看了辛氏一眼,却没有看见她的眼光,只能惴惴的站起身,却也不敢这么坐下,面带感激之色低低道:“多谢父亲。”
就在顾海棠站起来了没有一会,顾文冕的眼光自她身上移开时,坐在床榻上的辛氏勾起唇角,露出讽刺笑容之时也乍然开口,一出声就让床榻边上的两人,同时将目光投了过来,只是此刻他们两人的眼底,流露而出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王爷,那个带着麝香的香囊,本是海棠做的……”辛氏语调缓慢一字一句道,眼看着自己说完这话后,顾文冕露出惊愕万分又不敢置信,顾海棠则是万分惊恐的神色时,她才骤然垂下眸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但我已经调查清楚,乃是……乃是金嬷嬷,在递过来的时候,于其上下了麝香粉。”
顾文冕听到是别人下了麝香,又听到辛氏说出了这个人,顿时回想起当初在主院之中,瞧见的那个令人心生厌恶的嬷嬷,既有些预料之中又有些恍然大悟,几乎是在瞬间低声喃喃应道:“金嬷嬷?居然是她——”顾海棠在听到辛氏最终定论,乃是金嬷嬷害了她而并非自己,心底也是乍然一阵放松,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要倒下去,最后还是尽力恢复了以往平静,目光之中依旧是殷殷关切,手指却不自觉的松开了袖角,竖起耳朵听顾文冕接下来的话。
“金嬷嬷一直在你身边,许久之前照本王来看,她就总是趾高气昂,仿佛对王府不满一般,如今给你下了麝香,谋害你腹中的嫡子,当真是罪无可赦之事!来人,去给本王将金嬷嬷立刻抓来!本王要审问与她!”
跟着顾文冕而来的侍卫,闻言立时神色一肃,弯腰之时低声应了:“是,王爷!”
辛氏听到他这样吩咐,手指在被褥上轻轻一动,最后却只有一声叹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她也不知道金嬷嬷是何时趾高气昂,竟然让顾文冕瞧见记在了心里,此时她的话没有得到顾文冕的疑惑,倒是让她不自觉松了口气。
只是她虽然在最后一刻决定,还是保下顾海棠这个女儿,是因为有多年的情分在里面,而不是就这样原谅了她——辛氏这样想着的时候,目光也更加冷漠,扫了身畔顾海棠一眼,落在了刚刚低身进门,正平复呼吸的秋拂身上,瞧见秋拂对她暗中点头,意思是已然处置好了之后,她才舒了口气闭上眼睛,索性靠在软垫上假寐起来。
就在秋拂回来了没有多久,顾文冕派出的那个侍卫,也脸色难看的回来了,一瞧见顾文冕就低下身,拱手对着屋中的三人道:“王爷!稟报王爷!我们去抓金嬷嬷的时候,发现金嬷嬷她已然……已然畏罪自尽了。”
顾文冕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辛氏此刻已经小产了,那金嬷嬷又已然死了,他没有什么意图去追查此事,又向来不管后宅之中的争斗,此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看了辛氏与顾海棠一眼,思索片刻下了决定道。
“她既然畏罪自尽最好不过,可见她是心虚了!她在府内作威作福多年,又害了自己的主子,死了就一张席子裹了,给扔到乱葬岗去罢!将她的家人都抓起来,若是问不出什么来,就都给我赶出府外,背叛主子的人不能留在王府!”
那侍卫闻言脸色一肃,忙斩钉截铁的应道:“是,王爷。”
顾文冕点了点头回过身来,垂目思索了片刻之后,看向辛氏柔声嘱咐了几句:“你刚刚小产,也好生休息,本王还有事,待晚间再来看你。”
辛氏知晓他白日因为政事留不久,更何况自己对他而言,也无非意味着正妻名分,远远比不上叶蝶梦,那个青梅竹马在他心中位置,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然没有了丝毫念想,只是一心一意的护着子女。
而今甚至连自己护着的子女,竟然也想着要害自己,当真是令她心冷到了极致——辛氏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不想再扯着笑容面对,便垂下头来轻声道:“妾身恭送王爷。”顾海棠眼看着顾文冕要离开,辛氏没有一点要求情的模样,一时间更是心中恼恨不已,倒是将那股好不容易升起的回忆,霎时冲的淡了许多几乎要消失了,只剩下了殷切的期盼和不安,双眼水光盈盈的面对着顾文冕,试探着道:“父亲……那海棠……”
顾文冕这一次倒很是大方,也大抵是急着离开之故,闻言看了她一眼,也并不追问那香囊之事,觉出辛氏的情绪很是低落,念及这么多日过去了,顾海棠也被关了这样长时间,应当是有了几分长进,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了,因此思索片刻解了她的禁足:“你母亲刚刚落胎,她平日最喜欢你,你就在此处陪着,暂且不必回去了。”
“是,多谢父亲!”顾海棠一听顾文冕说,辛氏最喜欢她的话,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心虚,不敢和母亲辛氏对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面带娇弱之色的低身应是,“海棠一定会好好安慰母亲,不会让母亲再伤心了。”
顾文冕闻言摆了摆手,倒是不再开口说些什么,挥袖低身迈出门外后,不一会身影消失在外间,显然是急匆匆的忙正事去了,竟丝毫没有发现辛氏,与顾海棠之间态度的异常。
待他走后,辛氏的神色愈发晦暗,也不跟顾海棠说一句话,就身体略微滑了下来,秋拂瞧见如此忙快步上前,服侍着辛氏睡下又放下帘子,两人的动作默然无声,却显然都忽略站在一旁,正盯着这一幕的顾海棠。
顾海棠看着辛氏睡下,压下了那份心惊胆战,知晓如今辛氏对自己,虽然因为自己做出的事,没有了以往的庇护和宠爱,可是毕竟还是向着自己的,若是自己不勉强留下,之后被顾文冕发现端倪,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出头日了——
第132章传家之宝
想到此处她注视着秋拂离去,虽然也很想做些别的什么,但看着辛氏已然睡下了,就只能抿唇坐在椅子上,悄然无声的等待着辛氏再度醒来。
就在临江院此时已经恢复平静时,顾氏大房叶姨娘所在的怜花院,同样也是一片安然平静此时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坠入屋中,潇出一片澄澄的金黄颜色,大开的窗户间摆一盆合抱大,不应该在此时盛放的海棠花,自边缘处伸出的一把金剪伸出,剪下了一根扬起的杂枝,被白嫩娇柔涂着蔻丹的指尖捻起,轻轻的放在一边的白玉盘子里。
屋子大半被阳光照亮,却还有一些显得昏暗,一道极轻极柔的声音,乍然在屋中响起:“这么说,大小姐已然承认,且王妃也动手,将金嬷嬷处死了?”
一个梳着双丫髻,双十年华的丫头,闻言立时应道:“是,姨娘。”
手指微微一动,又剪下一枝:“如此就好,那个小厮呢?”
丫鬟回想起这件事,倒是略微顿了一下:“那个小厮……也已经被王妃——”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了,明显是那个小廝,现下已然落在了辛氏手中,估计现下已然死了,听到了这样的话,剪着花枝的那只手,放下了手中的金剪,指尖触到枝头盛放的,如一块小镜大小的海棠花,嫣红的指甲愈发夺目,轻轻拂过那柔软的花瓣。
“他没有说出什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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