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适容当时还喝着药,一听到这消息,噗地一声,将药喷了出去。
他痛心疾首:“那李榜眼的脸我都没记住!”
承贵日日瞧着神仙般的面容,曾经沧海难为水,自然也不会将李榜眼当回事:“凭模样,凭身段,怎么着我家爷也当是被人强占的那个吧。”
“就是说啊!”晏适容一愣,回味这话似有不对,踹了承贵一脚。
承贵拍拍屁股领着晏适容画押认罪,这便能走了,可晏适容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问值守的莲爷,“你们家指挥使呢?”
莲爷道:“大人正在无生牢里审犯人。”
都用上无生牢了啊,晏适容眉一挑,“是哪个倒霉蛋啊?”
“御史赵大人。”
晏适容摇了摇头,这赵御史也算朝中赫赫有名的一只奇葩了,素来以胆大直言著称,不惧得罪任何人,只凭心性往前冲,偶尔圣上也拿他头疼得紧。
晏适容心念一动,便往无生牢跑去,后头的莲爷吓得眼都直了:“王爷!王爷!您不能去啊!”
承贵见晏适容拔腿就跑,叹了口气,“爷您慢着点儿!”他转头拦住莲爷,掏出银子给自家主子打点关系。
后头那莲爷摸着银子,心下十分不踏实。
红莲司的无生牢可不是谁好奇就能进的,可上头又嘱咐过不可为难晏适容,一切需得顺他意,务必伺候得妥妥当当。所以晏适容虽说被“抓来”来红莲司这么多次,可却也是舒舒服服地伺候着,佳肴美食享用着,就等府上来人将这小祖宗接回。
晏适容向来荒诞,隔三差五就得来这里解释自己的行径,该罚钱罚钱,该画押画押,一来二去和上下莲爷都挺熟络。有时被押来的路上见到卖糖水的也会请莲爷们喝一喝,逢年过节还包不少礼物送来,大家对小王爷都爱护得紧,也觉得薛措对他颇有些严苛了。
索性这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莲爷将银子揣回兜里,继续值守去了。
去无生牢这一路幽深晦暗,血迹斑驳,晏适容掩住口鼻,遮住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在刑牢外听见熟悉的声音。
“还没想好么?是认,还是不认呢?”声音低沉和缓,晏适容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稍稍伸头,看见薛措背对着他坐在刑牢正中的太师椅上,背影遮挡,一缕茶烟气定神闲升起。
薛措轻启薄唇,似笑非笑,而刑架上的赵御史早已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撑着口气抵死不说。
晏适容听闻数日前他曾上折痛批佐政司干政祸朝,所言愤慨,用词激烈,前所未闻。只是那道折子左转右转最后又传到了薛措的手中——赵御史便下了狱。
薛措放下茶盏起身,在赵御史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赵御史一口气全靠链子拴着,脑袋忍不住歪靠在架子上,微微移眼看他颀长的身影,重重地呸了一声。
薛措暗暗皱眉,参将徐延冲上前,抬手两抽,浸了盐水的两鞭打得赵御史求生不能。薛措抬手让他退下。
赵御史痛得忍不住大骂起来:“你这莲狗!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枉为我辈读书人!”
薛措似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赵御史,你辈读书人纵子行凶吗?”
这便是说到赵御史的软肋了。去年年末,赵御史的儿子看上了块田,原主死活不卖,他儿子便用强权压了一压,哪知那人不堪其辱,一抹脖儿自尽了。事情越闹越大,闹到了刑部,后来还是左丞出面将这事给压了下来,赵御史他儿从轻发落。
左丞付准同薛措素来不对付,无他,佐政一司独大,他薛措佐政,那又置自己这个左丞于何处?估摸着也便是此事,赵御史昔日承了左丞的恩,今朝以弹劾政敌来偿。
薛措道:“左丞能让你儿子从轻发落,我便有手段让他从重处置,你要不要试试?”
赵御史的脸变得愈发白,双唇气得发抖,咬牙切齿地叫道:“薛措!
薛措冷言回他:“如何?”
“……莲狗!”
“继续。”
赵御史虽弹劾了那么多人,但十分不擅长骂架,认为那颇损文人风采,于是下了狱翻来覆去的也就只剩下“莲狗”一词。
“莲狗莲狗!薛莲狗!”
“……”
门外的晏适容深觉这骂法还不如民间黄口小儿辩日来得爽利和深沉,由此可见泷阳赵氏宗塾十分不注重学生内在气质的修养。
薛措却不以为意,这样的文人他是不屑于去对付的,打他一顿皮实的,从此便能老老实实做人了。可赵御史显然不这么想,仿佛觉得自己命还不够长似的,竟一脚踩到了他的逆鳞——
“你这、你这……逆臣之子!”
晏适容眉心一跳。
转眼间薛措便扼住了赵御史的喉咙,赵御史冷不防被他这样一袭,激得连连咳嗽,薛措掌心发力,赵御史咳喘不得,一下涨红了眼。
薛措在他耳边凉声问道:“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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