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睡不安稳。
烛台上的蜡烛还没燃到底,安静地睡着的她就又安静地醒了。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她那些逃跑的思绪和理性终于都慢慢地回来了。
她就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胡思乱想起来——
沈去疾真的没有必要骗她,若姓沈的所言不假,那么她就明白了姓沈的执意要和离的理由,也明白了姓沈的身上那些压抑与克制,到底是从何而来。
爱而不敢求,何其难受。
可姓沈的竟然同自己一样,是个女子。
呵,那自己这些年的倾心思慕算什么?那自己对姓沈的此般依赖又算什么?
难道要自己和那家伙契结金兰不成?
可偏偏有那么一瞬间,魏长安又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或者说是柳暗花明的感觉,甚至,似乎是对未来,有了某种无法言喻的期待和憧憬。
但她生气也是无疑的——你叫她怎么能不生气啊!
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啊,竟原来是个女的!
你不知道,姓沈的那个家伙啊,从来都是那般的优秀——
八岁时,一曲《阳春白雪》得圣手吉康亲口褒扬,十一岁写赋《有闲》一篇,得当朝大儒批文嘉奖,才动杏林。
后来,凡是沈去疾写的琴曲诗赋,无一不为时人所追捧,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那家伙更为脍炙人口的故事,是在十五岁的时候。
那年的科举春闱,十五岁的沈去疾竟然在答完考卷后,将扬扬洒洒龙飞凤舞的答卷往主考官大人面前一放,傲然超物地说了一句“年少不望万户封侯”,然后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考场。
按照大晁国律法,姓沈的此般亵渎科举考场本该是要坐大狱的,不知为何,姓沈的不仅没有坐大狱,而且还得了那时的皇帝、现在的先帝,赠一首诗。
三十三天祥云泛,转世人间童子诞。
本以天家贤相来,却怕九重仙帝唤。
一首帝诗激起千层浪,时人甚至纷纷猜测——这个沈去疾会不会和皇家有何关系,难道是皇家的私生子?
传言一出,沈去疾动手打了州台大人家说了闲话的小衙内,京城楚家亲自出面,高调宣布了楚家二儿子楚仲鼎当年的去向和如今已英逝的消息——而这个沈去疾,便就是他们楚家流落在外的嫡亲孙子……
沈去疾——多么狂妄傲然的一个少年郎啊,却偏偏还生的那么俊美,让当时年少的魏长安只一眼便深陷其中了。
沈去疾十六岁那年,十四岁的魏长安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那人的视线里。
那人抚琴她起舞,登时就有许多人称赞两人好不登对儿,等魏长安发现长大了的沈去疾原是如此端方温润的君子时,她陷得更深了。
一误经年。
……
“……小姐,小姐?”如意把魏长安的神思唤了回来:“到家了!下车啦!”
魏长安依礼要先去沈老太爷那里问安,却及时被沈盼拦住了去路。
沈盼好像是急匆匆从哪儿赶来的,他大口喘着气,同魏长安拱手到:“大、大少夫人,老太爷带着,已经带着家主和二少爷他们,去龙王庙了,家里只有大少爷在,但是,但是文大人到访,大少爷脱不开身,所以请大少夫人,代大少爷,招待一下……招待一下文大人!”
魏长安这回彻底明白了沈去疾的种种用意——那个人,是在亲手把她魏长安往鹏举表哥跟前推!
魏长安当即就怒气冲冲地来到了新逸轩沈去疾的书房。
沈去疾正站在书桌后面执笔作画,房门突然被人踹开吓了她一跳,手一抖,远山近水之间的茅草屋呀,屋顶被墨染成了一团黑。
作画之人不急不缓地抬眼,当她从屋门外洒进来的阳光里看到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时,沈去疾手里的画笔掉到了画纸上,晕染开的墨渍,彻底毁了画纸上几笔勾勒成的茅草屋。
“姓沈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魏长安几步走进来,气势迫人地堵在了沈去疾的书桌前:“你不要我就算了,还尽心尽力地给我找下家,呵,沈大少爷,没看出来您还真是个大善人啊!”
因为魏长安说过再也不想见到她,沈去疾便立即转过了身去,她背对着魏长安,弯起眼角,将眸子里的不舍悉数深藏:“此,此话何意,文大人是来寻我的,我只、只是一时有些忙……”
沈去疾的话还没说完,却也说不出口了——魏长安从后面抱住了她。
“你这人真的是笨,”沈去疾听见魏长安说:“你怎么连撒谎都不会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家里的生意打理得这么好的!”
魏长安的脸正埋在沈去疾的后心处,这让沈去疾觉得,魏长安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心里发出来的。
她的声音震到自己的心里面,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沈去疾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和声音,她不安地咽了几口唾沫,僵硬地问身后的人到:“你,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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