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乘夜伸手扣住阿卢的头,将头埋进少年的肩膀中,声音竟然哽咽了道:“他们都不会怪你的,他们都想看着你回去。跟哥回去好吗?去年,还没有去看娘呢,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你,阿雅没死,她去大夏了,她还想见你呢。咱们回去,回去就好了……”
阿卢却没能听他说完便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出的血液里还带着破碎的内脏。
贺楼乘夜将拥抱着弟弟的手又收紧了一些,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远处的赵元安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肋骨断了好几根,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知道贺楼乘夜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拉住谢寰,转身便走,所剩不到半数的大军也跟着撤离。
贺楼乘夜没有拦着他们离开,他的手颤抖地,拥抱着这个高挑的少年,嘴上在说着带他回去,可是却已经明白地不能再明白了。
回不去了。
夕阳如血,渐渐转为暗红色,昏暗的峡谷里蓦地射入一丝暗红色的光,霎那间便如同修罗地狱,又仿佛彼岸花堤。
阿卢猛地抬起手,拥抱着贺楼乘夜,尽力抓着他的衣服,然后身体猛地颤抖起来,眼泪开始从已经渐渐混浊的眸子里落了下来,声音哽咽,到了后面,变成了啜泣。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哥……我不想死……我不想去没有你和大家的地方……哥……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贺楼乘夜紧紧地拥抱着弟弟,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怕自己说出口的声音是啜泣。
“……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好多事情没有做……”
“哥……哥……我真的好难受……好痛……好痛啊……”
贺楼乘夜猛地抬起头,双眼发红,眼睫上甚至还带着湿润,他抚摸着阿卢的头发,轻轻道:“没事,那里没有我,但是有娘,还有父王,还有月姨……你不是要死了……你是……是因为……娘太想你了……你明白吗?”
阿卢的啜泣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呼吸的起伏也越来越小。
他的手快要握不住贺楼乘夜的衣服,那双修长的,沾满血的手。
“我……我明白……”
阿卢的眼睛开始混浊,瞳孔也在一点点放大,到了最后他的气息仿佛是飘散到了风力,尾音几乎要听不清,伴随着手松开贺楼乘夜的衣角,沉沉地落入了血泥里。
“……我就去陪娘……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很快就……”
山风从谷中穿过,最后一丝夕阳的光芒被吞噬,天地变得黑暗而深邃,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灼热的地表沾染着血液,正在迅速地流失温度,将要变的冰冷。
不远处,宇文文和阆玥的将士们站在一起,每个人的神情都在黑暗中看不清,但没有一个人发出了声响。天地间静谧地仿佛这里没有千军万马,只有山风的呜咽和群鸟的哀鸣,远处还有群狼的夜嚎,仿佛在奏一曲安魂。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只是片刻。
贺楼乘夜将贺楼乘越已经冰凉的身体抱起来,轻声唤道:“阿念。”
宇文文向前走了两步。
“你照顾好他。”
贺楼乘夜走了过来,将阿卢的尸体放在了宇文文的怀里。孩子的眉眼温和恬淡,若不是满身的鲜血,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贺楼乘夜转身便上了宇文文的马,宇文文转头看他,惊道:“阿蛮!你干什么?!”
贺楼乘夜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了方才的悲伤,却是宇文文都第一次见的,纯粹的冰冷的杀意。不是虎,是凶狼。
“带他回去,全都回去。”
说完只身策马便向着山谷深处而去,宇文文知道,那里是赵元安和谢寰驻扎的地方。
嘉和九年春,阆玥骨通王贺楼乘越战死。当夜,阆玥单于贺楼乘夜只身一人前往大夏驻扎营地,斩杀余军两百余二十四人,手刃大夏镇龙将军赵元安,只余大夏太子谢寰被击晕在帐内,废去一身功夫,终身不可再修。贺楼乘夜重伤被前来接应的宇文文带回,后续不明。大夏此次增援队伍精锐全军覆没。
渺远而不为人知的北原,龙井将青雀腿上的纸条递给慕苏,慕苏展开,看着上面并非出自朱砂的笔迹,猛地摔了手中的茶碗,片刻后只物未带,乘上霜梅,与龙井纵马南下。
阆玥国丧,举国都在哀悼,大夏因为损失惨重,更是没有心思开战。战事被搁置。
贺楼乘夜被带到达雅养伤,却始终昏迷不醒。
第七日的时候,贺楼乘夜苏醒了,拒绝吃药、拒绝说话、拒绝见所有人,时不时摔东西,伤口几度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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