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无声无痕（2 / 2）

佐**读啊读啊，终于在日期最新的那封信中，他照常写了“敬启，佐**桑”和大段有趣生动的流水账后，忍不住在信的最后写了一句:『……我惹您生厌了吗？』

他可能写完就后悔了，提笔想要划去，但落笔留下一道又短又浅的划痕墨迹后，他还是保留了这句话，然后在后面添上句『静候您的回信』。

佐**托着腮，久久凝视着信的最后。油灯灯芯不堪重负，燃到了尽头，“滋”的一声结束使命。视野中唯一的光源成了窗外折进的光。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雪停了，月亮也出来了。干枯的梅枝歪歪扭扭地映在障子门上，如同一幅静谧的画。

那小子在信上提过，说是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孩子更容易长个儿。他似乎很在意自己的个头，这个时间了，他一定会像信中说的那般，早早就哄着弟弟睡下，做起什么拔刀追逐红薯的荒唐美梦了吧？

佐**望着梅枝一阵恍然，自己竟然在微笑。

她立刻起身去添换新的油灯。她的刀似乎是因此被惊醒了，带着睡眼惺忪的倦音嘟囔着:『半夜不睡觉，你发的什么疯？就算你不是活人，也该乖乖去睡觉的吧？』

新的火光重新在佐**手中亮起。佐**小心呵护着那点光，回答说:“我要写信。”

『……？』

佐**写的回信很短，毕竟她既没什么趣事，也没什么家长里短可以诉说。她的年龄都是三位数了，早就练出了一手好字，只是她还有着很明显的明治之前的行文书写江南1，于是在写回信时学着杏寿郎的格式，在信中问候几句，说一说自己近来安好，山中又下了大雪，其他相当简略。

有没有生厌、此前的信是否都收到读过了、为什么一直不回信，这些只字不提，佐**只是写了一句:『你所说的吉松屋的芋馒头，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信封好，佐**第二天早上淌着山上的积雪，下山敲开了青田太太家的门，将信拜托给她丈夫、时常往城里跑的卖货郎青田先生。

青田太太盛情难却，佐**好不容易推辞掉了对方留她吃午饭的邀请，最后不得不揣着一兜烤栗子回家。雪停后山中不畏寒的鸟儿们又纷纷跑出来找食了，佐**坐在庑廊上慢条斯理磕着栗子，看它们在雪面蹦蹦跳跳、叽叽喳喳，难得一连开心了十来天。

她一直算着日子呢。

等数到第十六天，去城里一趟的青田先生回来了，还贴心地跟妻子一起把回信和回礼送到山上来。

佐**在客厅给青田先生和太太备了茶水和点心，谢过他们之后，才接过了信和礼物，总觉得青田先生的眼神有些不对，犹犹豫豫地，似乎有话想问她。

佐**瞥了眼信封上少年人熟悉的字体，并不着急看，掖到袖中，大大方方地询问道:“您有什么疑惑吗？”

青田先生脱口而出:“您在与炼狱家的孩子议亲吗？”

佐**:“……”

她一时梗到，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见青田太太连忙拧了拧心直口快的丈夫，责怪地嗔了一眼。青田先生疼得五官都要挤作一团了，但还是先道歉:“失，失礼了。我是见过炼狱家后，觉得他们家与矢雾家还算般配……那边还常常寄信过来……”

他瞅了瞅矢雾家这规整精致的大院子，般配之后的话越说越轻，最后只好理智的闭嘴。

佐**听着耳边她的刀如同鸡鸣打嗝般的笑声，依然不动声色:“您误会了。炼狱家的两个孩子小我许多，并不合适。”

青田先生匆匆一瞥佐**的脸，欲言又止后，终于学乖没多嘴。

还是青田太太更了解佐**一些，见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坐下去了，喝完一盏茶便拖着丈夫起身离开了。

佐**送他们出了院门，青田太太好像趁机使劲掐拧了丈夫腰上的软肉，他们离去时，佐**发现青田先生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之前下山的时候佐**就听过其他村民的闲言碎语，说青田先生看起来爽利能干，实际上还有天真软弱的一面，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佐**关门落栓，回到客厅时，她的刀还笑个不停。要是能化成人形，佐**万分怀疑她的刀这会儿已经把脸笑裂了。

『哇，』她的刀戏谑道，『居然有人觉得你还能嫁的出去耶。』

佐**也不生气:“我当然不可能嫁的出去。也没有人会娶一个怪物吧？”

她的刀笑不出来了:『你不要这样说自己嘛……』

“这是事实，”佐**从容不迫地收拾着茶具和点心，“这个世界里会不老不死的只有『鬼』。在活人们眼中，『鬼』是怪物，那同样不老不死的我不也是怪物吗？”

『……』

她的刀不说话了。

“山下的人不是傻子。”佐**还没说完，“我想，我的秘密，至少青田太太已经意识到了。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制止青田先生开口吧。”

说着，佐**拆开了杏寿郎送来的礼物，不由得挑了挑眉。她的刀迫不及待地问她:『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吉松屋。”

佐**打量着眼前精致的点心盒，摸索着打开一看，第一层全是灵动可爱的和菓子。她又拆了第二层，这次就变成了外表憨憨的兔子馒头。

她取出袖中的信，拆开后发现信是那小子收到她的回信后临时写的，比之前的都要短，重点只有一句话:『吉松屋的芋馒头是最好的！！！』

她的刀在安静了片刻后，再次出声了:『你在笑哦。』

“嗯，我知道。”说着，佐**小心捏起一只小兔子，目不转睛地与它对视片刻，张嘴咬掉了一只耳朵，顿时嫌弃地说，“啧，甜**。”

但舒展开的眉头再没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