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元旦还有两天的时间,宋越川抽空回了趟老宅。
邓助理将车停在门口,钱管家似乎等候许久,随即迎上来。
宋越川下车,一边向前走,一边垂眸理了理袖扣,钱管家跟在他身侧:“少爷,章夫人和二少爷都在。”
“大少爷正在书房训话。”
闻言,宋越川狭长的眼尾稍扬,清眉黑目,情绪难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想到章美琴居然也在。
宋越川跟章美琴不对盘很多年,而章美琴也刻意躲着他,两人很少见面。
章美琴也算他父亲宋启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宋太太,可惜这人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无法生育。
当年宋启跟章美琴结婚,但在外面依旧彩旗飘飘,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过着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生活。
章美琴娘家的势力远不如宋家,即使发现宋启在外面有女人,也不敢闹到台面上。
章美琴表面上当着光鲜亮丽的宋太太,背地里却使手段,解决了不少小三小四。
由于自己没有生育能力,章美琴就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并给他取名宋靳言。
章美琴发现宋越川的存在时,宋越川才10岁。
那天他放学回家,中途被几个黑衣人绑起来直接推上了一辆面包车。
宋越川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眼睛上的黑布条摘下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
周围像是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笼子的铁围栏已经生锈,被一把铁锁锁着。
宋越川睁开眼,便看到他的正前方有三只体型庞大,暴躁凶残的藏獒。
那几只畜生的脖子上带着厚重的铁链,低吼着亮出尖牙,虎视眈眈地盯着宋越川,似乎下一秒就能冲过来,撕碎他的皮肉,咬断他的脖子。
那天无论宋越川如何挣扎,关押他的牢笼丝毫没有撼动,而那几只躁动不安的藏獒,俨然将他当作食物跃跃欲试。
章美琴踩着细长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身形高大的保镖。
面前的女人仔仔细细看着宋越川的脸,目光格外专注。
当注意到男孩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时,她的神情逐渐变得扭曲,眼里也浮现一丝骇人的阴冷。
“果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章美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一会笑一会哭地自言自语:“宋启啊宋启,真有你的!”
那天,章美琴让人解开那三只藏獒脖子上的铁链,得到自由的瞬间,被饿了整整一周的藏獒将角落的男孩视作食物,迅速猛扑过去。
犬吠,撕咬,尖叫,搏斗。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铁笼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章美琴目不转睛地望着铁笼里的动静,神色格外平静。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铁笼里的男孩必须死。
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章美琴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就是想保住宋太太的位子,如今却突然冒出来一个私生子。
她这些年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如果被老爷子知道,他有一个亲孙子在外漂泊,这个叫宋越川的男孩肯定会被接回宋家。
到时候,她和宋靳言将一无所有。
那天如果不是宋启及时赶到,宋越川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体力耗尽,真被那几个畜生生吞活剥。
后来宋越川被宋启带走,章美琴以死相逼,夫妻俩最终达成一致,关于宋越川的身份,绝不会让老爷子知道,而宋靳言依旧是宋家未来的继承人。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宋越川被宋卫国接回宋家的那天,张美琴和宋启夫妻俩被老头子罚跪在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想到这些往事,宋越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可看到身上那些残留的伤疤,所有的痕迹都在警醒他,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新仇旧怨,总该找个机会慢慢清算才是。
进门以后,家里的阿姨连忙接过宋越川手上的毛呢大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室内充溢着淡淡的茶香,恬淡清幽,宋越川垂眸扫了眼,看到客厅里坐着几个人。
果然是感情深厚的一家三口。
宋启,宋靳言,章美琴倒是一个也不少。
宋越川冷冷淡淡地收回目光,正准备上楼,紧跟着身后传来宋启的声音。
“越川,你回来了。”
宋越川脚步停下来,然后回头,眉骨轻挑,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轻挑的意味。
对上儿子不耐烦的视线,宋启拧眉,顿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端着一副做长辈的架子。
“怎么不跟你章阿姨和靳言打个招呼,不像话。”
宋启一出声,他身旁坐着的章美琴和宋靳言对视一眼,两人神情各异。
张美琴脸着脸,继续削苹果。
宋靳言抬眸,看向宋越川,唇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宋越川的目光略过宋启,漫不经心地落在宋靳言身上。
有个词叫“笑面狐狸”,用来形容宋靳言再适合不过。
这人长相偏阴柔斯文,到挺像古代奸臣当道时的宦官。
宋越川扯着嘴角轻嗤了声,自打这人回国,两人的较量显然已经摆在了台面上,背地里的关系就跟腐朽溃败的树根一样,早晚有一天会连根拔起。
偏偏宋启是个没脑子的,混了这么多年,只长岁数,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还想让两人和平共处。
宋越川歪着脑袋,一只胳膊懒洋洋地搭在扶梯上,转而看向宋启,失笑道:“我想不想打招呼,需要你提醒?”
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话,宋越川单手插兜,头也不回地上楼。
宋启站在原地,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脸顿时气得铁青。
见宋启吃瘪,章美琴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宋靳言,阴阳怪气道:“看看吧,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儿子。”
一听这话,宋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呵斥:“你少在这说风凉话!”
章美琴脸色一冷,宋越川本来就是那副德行,以为成了宋氏的临时董事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
一想到这茬章美琴就生气,冷声道:“难道我说错了?路上捡条狗,还会冲你摇尾巴呢!”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就宋越川现在这样,老爷子真要是让他成为宋家的继承人,他还不得只手遮天,反了天?
他们这些人还有没有好果子吃?
章美琴不依不饶,吵个没完,宋启气得手都在发抖,看这架势似乎还想动手。
宋靳言的神情无波无澜,不动声色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将那个削好的苹果不急不缓地切开,递给两个长辈,而后对宋启安慰道:“爸,您最近吃药,生气对身体不好。”
又对章美琴说:“妈,你也少说两句。”
宋靳言一安慰,章美琴顿时气消了不少。
她现在的处境只能依附宋靳言,宋启这个做丈夫的已经可有可无。
-
此时的书房里,宋老爷子眉心紧锁,神情严肃,眼底还藏着一丝怒火。
“你想清楚了?”
面前的男人身形颀长挺拔,干净规整的白衬衫,做工精良的西服裤,从鼻梁上那副无边框眼镜,再到领口第一颗扣子,每一处都透着一丝不苟的禁欲气息。
宋祁右没有任何犹豫,沉声道:“不后悔。”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终于崩塌,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宋家在a市也算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家族企业重多,这几个孙子,真是却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爷孙俩在书房待了大半个小时,知道宋祁右弃商从文的意图,宋卫国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没想到还是没能改变宋祁右的决定。
宋卫国扬声道:“好好的公司放在那你不管,非要去当个大学老师,能有什么出息!”
宋祁右静静听着,面容清冷,他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想法,如今老爷子年老多病,情绪不能有大的波动,所以无论宋卫国说什么过分的话,宋祁右都能忍住,不反驳。
宋越川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老爷子低沉恼怒的声音。
而挨训的那个人一直没搭腔,仿佛从头到尾都是老爷子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人倒是挺能忍。
宋越川没再敲门,而是倚着墙壁,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敲出一根叼在嘴里,迟迟没有点火。
宋祁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低垂着脑袋,身上有些褶皱的衬衫,看着有点颓丧,斯文败类的模样。
宋祁右这人不屑于追名逐利,更无意竞争宋氏继承人的位置。
两人平时很少打交道,但多少沾点亲缘关系,相处还算和平。
对于眼前这个弟弟,宋祁右对他的手段略有耳闻,所以一向敬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就在昨天,宋越川生平第一次居然主动联系了他。
宋祁右甚至不知道这人从哪弄来的他的联系方式。
“找我有事?”宋祁右侧目看他,语气冷淡疏离。
宋越川取下嘴里的烟,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说:“找个地方聊聊?”
宋祁右抿唇,两人随后一块去了三楼的茶室。
宋祁右原以为宋越川跟老爷子的目的一样,都是问他今后的打算,没想到面前的男人一开口,竟然是为了别的。
“听说你现在在a大当老师?”
宋祁右挑眉,低低“嗯”了一声。
跟一群满身铜臭味,唯利是图的商人打交道,宋祁右更想当一名干净纯粹的老师,尽管老爷子教训他,当老师没野心,没出息。
宋祁右只做自己想做的,没人能阻拦得了他。
宋越川垂眸,微微皱了皱眉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a大的学生那么多,宋祁右怎么可能会见过那丫头。
宋越川勾唇笑了笑,一副闲聊的口吻:“你在a大教什么课啊?”
宋祁右抬眸看他一眼,轻抿了口刚刚泡好的茶:“你好像很感兴趣?”
宋越川愣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就是挺羡慕当老师的人。”
闻言,宋祁右狐疑地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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