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黄河,先在黄河边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架”。
作为班级里的差生,她只是学习差,逢年过节长辈们聚餐,没法赞她读书好,只能一个劲地夸她乖巧懂事。矮子里面拔将军,至少她从没被叫过家长。
因此打架这种事,她未曾亲身经历。
估计少年被她的反杀整懵了,有几秒保持静止状态,她在这几秒间抓、挠、挥拳,毫无章法,但招招落在了实处,直到她的巴掌即将扇到对方脸上,对方才出手,一把掐住她手腕。
“停停停!”大伙伴跳下自行车,抓住少年的手臂。
她趁机举起另一只手,扇他个连环掌。
少年朝着制住他的人喊:“*屏蔽的关键字*瞎啊,看不到她在揍我!?”
大伙伴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管他,将少年抱住,不让他还手。
少年只能抓着她手腕不放,一边被拖开一边拿脚踹。
她哪能再被踹到,火冒三丈,低头就往他手背咬。
她不知道这里离曲阿姨家只剩百米多,他们这边的闹腾早已传到前方灯火通明的房子里,大人们随之赶到,拉的拉,抱的抱,费好一番功夫才将战火暂时熄灭。
她见到父母也跑了过来,突然委屈盖过了愤怒,嘴一咧,嚎啕大哭。
“怎么回事啊,啊?”母亲急慌慌把她搂住,又想推开她检查她情况,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父亲怒目圆瞠,眼看就要责问明显是肇事者的少年,通过周围人的言语,他知道了少年的身份。
她当时没留意父母忽高忽平稳的心情,是很久之后回想当时,她才意识到,父亲原本是想替她主持公道的,但在听到少年是曲阿姨的外孙后,他立刻移开眼,大事直接化无了。
她自己也没料到,这人竟然是曲阿姨的亲外孙。
曲阿姨一直守着她丈夫的遗体,没有跟出门,众人回来后向曲阿姨解释了经过。
曲阿姨弯下腰,扶着她双肩,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又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自然流着泪说:“头、背,胳膊,还有腿,还有我的脚,都破了。”
母亲在旁和稀泥:“你听她瞎说,别理她,这本来就是个误会,看看你家孩子,手都被她咬成什么样了。”
她不忿,红着眼仰头,瞪母亲:“他手哪里有事!”
少年就站在斜对面。
四周亲属教训他,说辞也就是“你看你把小妹妹打成什么样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空气,不知是嫌烟雾缭绕还是嫌烦。
手背上的咬痕倒是挺显眼,但没太夸张。
于是曲阿姨就细声细语地向她解释起因。
“家里原本有三辆自行车,上个月都被偷了,后来我重新买了三辆,没想到前不久小偷又来一次,偷了其中一辆,另外两部新车没被偷走,估计是因为我用铁链和锁头锁住了,小偷没撬开。我们都猜小偷也许还会上门,所以我外孙往这自行车上刷了漆当记号,刚才他见你骑着这车,就误会了。他这次实在太鲁莽了,对不起。”
喻见第一次听成年人向她说“对不起”三个字,眼泪就刹在眼眶里,忘记往下掉了。
她其实不怎么疼,毕竟军大衣又大又厚,替她卸掉了不少力道,父母也早看出她是在顺杆爬。
但是短暂停顿后,她反而更气了。被误认是小偷,这叫什么无妄之灾,她招谁惹谁了,先不说她无缘无故被人打,光是她穿着这么重的军大衣*屏蔽的关键字*,她也很累好不好,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力气。
曲阿姨转头说:“小阳,你过来,先道歉。”又顺便向她们介绍,“他之前去公交站接人了,你们没碰上面,我外孙,小名叫小阳春,或者叫他小阳。”
小阳春的母亲,也就是曲阿姨的女儿,推了推他,让他过去。
少年迈着大步上前,不用人催,很干脆地说了声:“对不起!”但他又举起左拳,右手食指点了点拳头上的牙印,“你也没吃亏!”
“小阳春!”曲阿姨呵斥。
小阳春母亲拽了下他:“你干什么你!”又对他们说,“实在是对不起,这孩子性子太冲,做事都不过脑,他说他看见骑车的人穿着军大衣,又是短头发,他就以为是个陌生男的,那就一定是小偷。我想要是没穿军大衣,女孩子身形肯定不能认错。他自己后来都吓了一跳。”说着,摸摸少年的头。
少年瞥了他母亲一眼,曲阿姨也深深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喻见自己没想这么多,只是听完对方的话,她觉得这身军大衣更重了,心底的火苗又要复燃了。
小阳春母亲顿了下,最后含笑说:“回头我一定给他一顿教训。”
母亲道:“干嘛呀,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好了,这里还办着事呢!”又拍拍曲阿姨袖子,“别管孩子了,让他们自己玩去,一会儿就有说有笑了。”
她也知道这些大人不可能真当场抽一顿这个叫小阳春的人,对方要是七八岁的熊孩子倒可以,可他虽然个子不太高,但显然也有十三四岁了。
果然,大人们聊起来。
“那我外孙比见见大一岁,见见是几月生日?”曲阿姨问。
“她八月的。”母亲问,“小阳春呢?”
“看样子见见读书早,”曲阿姨说,“我家这个生日是农历十月,他现在念初二,见见也一样吧?”
所以这家伙也读初二!她坐在一旁小板凳上,隔着大厅的跪垫,瞪视对面的人。
“对,也是初二。那还是你家这个好,我当时还想要不要晚一年送见见上学,这样孩子懂事点,我们也好放心。”
“其实差不多,早读书有早读书的好。”
对面的少年大张着腿坐,手捏着可乐瓶嘴,搭在腿边一晃一晃。他身子往后仰着,肩膀和后脑勺顶着墙,眼皮低垂,漫不经心的目光对着她,一副松松垮垮的姿态。
她肝火上升,使劲把军大衣一敞。
“妈,我脸疼。”她转头说。
“牙疼?”母亲问。
“脸疼!”她强调,“刚摔的,脸好像肿了。”
母亲敷衍地摸摸她的脸:“你那是婴儿肥。”然后继续跟曲阿姨讲话。
她差点就把牙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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