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忙不迭点头,好话说了一大筐,才领着景辞找一处犄角旮旯坐下。夜里山上奇冷,既没有炭炉也没有被褥,引下山的温泉池子早被领头人霸占,余下只有间四面透风的柴房给老弱妇孺安置。
三人一整日未进一粒米,怀中的烙饼老已经凉透,一个个都成了铁打的,跑了一天一夜还摇头说不饿。景辞只好捂着肚子说,那便等明日再吃。
可怜三个小姑娘衣衫单薄,躺在地上便相互依偎着囫囵睡着。半夜景辞发起高热,嘴里反反复复说着胡话,梧桐让半夏守着景辞,自己偷摸到药房,屋内只剩下零星一点药材,她取了要紧的几位药,就近在柴房里生火熬药,还能让人沾沾暖意。景辞吃着药,病情却未见好转,依旧是迷迷糊糊不见清醒。
半夏着急后怕,又不敢哭出声,只得捂着嘴掉泪。
原本计划天一亮便下山,如此也只能作废。景辞烧得满身滚烫,嘴唇干裂,一天下来能清醒说话的时间都不多。梧桐做男子打扮,便肩起了男儿担子。通常半夏在梅影庵内照看景辞,她跟着男人们便下山去,避开元军,到城内,或到附近小镇找吃的。
好在银票晒干还能用得上,一回两回的能以高价偷偷摸摸从山下带上一帖两帖退热的药来煎着吃,梧桐勇猛,偶尔还能在山上打回野味,但需先孝敬了匪首才能得一两口下肚。
景辞的病稍有好转,好歹能醒过神来说上两句,但山上的日子却一日比一日艰难,活人眼看着急速消瘦,面色蜡黄,水分流失,最终只剩下皮包骨。有一日梧桐立功,得了一张破棉被要给景辞垫上,半夏预备卯足劲将景辞抱起来,未料活生生的人横在两壁之间竟真是轻飘飘没重量,再看从前白皙红润的面颊早已经瘦得干瘪下去,一双眼空洞无神,唇上干得流血结痂。一件粗布衣裳大半个月未能换过,透出一股不能忽视的酸臭。这哪是往日不沾疾苦的汝宁郡主,分明已辨不出模样,似垂垂老去的妇人,早已经没有生气。
半夏勉强将景辞放置在棉被上,拍一拍梧桐后背,示意她留心,当即捂着脸躲到门外一棵高壮杨树下放声大哭。
姑娘家生来柔弱,经不起风吹雨打,何况是转乱之中辗转流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一生未曾设想过真有一日要面对如此残酷艰难光景,一碗野菜汤都要与饥民抢得头破血流,能吃一顿饱饭都是在梦中。而今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支撑她熬过饥饿折磨的人,一眨眼奄奄一息频死难返,若景辞不在,她要如何撑下去,又几时是尽头。
她心中希望、信念,在目睹景辞枯瘦如柴的身体之后迅速崩塌,青涩的肩膀再承受不住,难民棚中此起彼伏的呻*吟与悲泣中,哭得声嘶力竭,心肺落血。
终是有人自身后来,握住她肩膀,给她短暂一瞬的依靠,转过身遇上男儿装扮的梧桐,眼神坚毅,沉稳可依。安慰她,“不怕,等大人回京,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姑娘看病,到时候咱们还和从前一样,有吃有喝有地儿住。”人间富贵地里出来的姑娘,现如今被饥饿与贫穷折磨得只剩这么些许卑微愿景,想来心酸。
半夏用力抹了抹脸,将眼泪都藏进袖底,与梧桐说:“好姐姐,辛苦你,若没有你,咱们指不定落在哪一处深山老林里让野狗野猪叼走吃尽。”
梧桐轻声低语,辨不明心绪,“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尽本分罢了。我约莫着,至多熬过这几日,援军就该入京了,到时又少不了一场大战,咱们也得随时准备着,兵荒马乱更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一样都是未及双十的姑娘家,谁知道夜深人静月落无影之时,她有多少后怕与恐惧全然小心翼翼藏在冷冷清清面容之下。
如果说支撑半夏苦熬下去的是景辞,然则撑住梧桐的便是远在西北却应当是无所不能的陆焉。
城破宫毁的消息传到西北时,陆焉停留在晋王府与主人家各执黑白,小小棋盘内厮杀博弈,讲的都是禅语机锋,论的全是天下大势,旁人即便长了耳朵也是聋子一般,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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