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月初三开始,凤栖人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狂欢。这座千年古城容纳了各民族文化的精髓,形形色色的秧歌队把那种民族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东北军的到来丝毫没有影响凤栖人办秧歌的热情,凤栖周围几乎每个村子的秧歌队都有不同的特色,比较出名的有跑走马,代表着草原人民的风格;打浑身响,据说传承了羌族人的文化;跑旱船、耍狮子、打腰鼓、踩高跷,是汉族文化的体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凤栖蹩鼓,相传是匈奴民族文化的遗产。东西南北街四座灯棚供奉着财神和娘娘,老百姓别无所求,只期盼五谷丰登、儿女满堂。家家的窗子上贴满窗花,巧妇们制作的花灯挂满一街两行,周围几十个村子的秧歌队进城表演,小小的凤栖城被挤得水泄不通。
谁也没有想到,东北军也办起了秧歌,男人们穿着满族旗袍,头戴纸制的花帽,脚蹬木屐,手执折扇,悠扬的琴音代替了锣鼓的喧嚣,扭秧歌的队伍合着琴音踏着碎步翩翩起舞,把满族文化带到了凤栖城,所有的秧歌队全部偃锣息鼓,城墙上、屋顶上、街道两边的石阶上,沿街的窗户上全都站满了人,聚精会神地看东北军的秧歌表演,军人的秧歌队全是清一色的男人,满族女人也由男人扮演,打扮成宫女的军人扭起秧歌来不失女人的丰韵,他们故意抹着口红,描眉画眼,扭动着腰肢,跟打扮成满族男人的演员配合默契,那秧歌调子简单明了,易学易懂,第二天晚上凤栖街上就出现了民办的满族秧歌队,大姑娘小媳妇们穿上了裙裾,学着军人们的样子,三寸金莲穿着绣花鞋踏着音乐调子不停地扭动,扭着扭着两支秧歌队合为一起,男人们侠骨柔肠,女人们莺啼燕啭,开始时还扭得比较规矩,慢慢地眉目传情,到后来相互间都难以控制,你拉我的手,我撞你的胸,烛光点燃的灯笼晃动着巨大的阴影,秧歌队伍开始凌乱,悠扬的秧歌调子戛然而止,扭秧歌的军人们开始骚乱,他们肆无忌惮地搂住扭秧歌的大姑娘和小媳妇,让无法遏制的像洪水那样恣肆,有的女人被当街脱下了裤子,有的女人不堪羞辱,挣脱军人的怀抱,躲进小巷,凤栖街看秧歌的老百姓一开始有点发闷,还没有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四面的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宋军长的警备部队,军人们朝天鸣枪,好容易制止了那场骚乱。
第二天,一些老百姓到宋军长的军营告状,昨天晚上有几个女人失踪。在东北军里边,宋军长一向以治军严厉称著,向来对奸杀掳掠的行为严惩不贷,当下要求部下严厉盘查,果然有几个女人被军人们掳到军营里边受了凌辱。
南门外的笔架山下,十几个军人被押解到刑场,失去家园的汉子们,没有战死在侵略者的枪口之下,却为了一时的苟且之乐,即将付出生命的代价,凤栖城的老百姓扶老携幼,倾城而出,在十二能的带领下,齐刷刷跪倒一片,恳求宋军长免去大兵们的死罪。宋军长不为所动,他站在专门为枪毙人而搭建的土台上,讲话时慷慨激昂:军人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绝不容许凌辱我们的姐妹,鱼肉我们的兄弟!军纪不整,何谈打败侵略者,收复失地?不能容忍这些这些纨绔子弟败坏军纪!随着一阵枪响,十几个军人齐刷刷倒下。军人们的心在淌血,齐声歌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凤栖全城震撼了,上溯秦汉年间,历朝历代,悠悠数千年,做为扼守长安的北方要塞,凤栖历来都有重兵把守,那种偷鸡摸狗之事时有发生,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军人们偶尔耍耍女人算不得什么大事,从来没有见过大兵们为了女人而丢掉性命。人们惋惜赞叹之时,不得不对这些东北大兵们纪律的严明表示佩服。
二月,河水解冻,山脊上掠过的清风不再刺骨,一夜春雨,岸边杨柳吐蕊,万物复苏。凤栖全县的沟沟岔岔里,又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十万大军每人一把镢头,开荒种田,开展生产自救。这种现象古来有过,守边屯田是军事家的一大发明,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队断粮断草就意味着即将覆灭,古代军队的押粮官往往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军,领兵的元帅运筹帷幄,首先要掌握军营里粮草是否充足。看来这些东北军一时半会不打算撤离,军人们已经把凤栖做为他们收复失地的基地,至于剿灭红军,将领们和军人们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常消极,国难当头,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但是蒋委员长的话他们又不得不听,只得暂驻凤栖消极待命。看来宋军长也极具战略家的眼光,整整一个冬天,集中了十几盘炉膛,招聘了几十个铁匠打造镢头,原来就是为了春季开荒之需。当年凤栖只有四万人口,绝大多数土地都无人耕种,即使开垦的土地也产量不高,亩产二三斗,黄沙遍地走,广种薄收是当地老百姓的传统,好在这里的土壤保墒,旱涝都有收成,
军人们当兵前都是农民,对于开荒种地一点也不陌生,当兵的汉子们脱掉上衣,一字排开,抡起镢头大干,那场面也颇为壮观。附近村子里的农民吆着牲畜,扛着耙耱,把大兵们开垦的土地耙耱一遍,撒上糜谷、豆子和玉米,几场透墒雨,庄稼露了头,炎炎的阳光一照,满世界一片葱绿,妇姑们相邀,挎上菜篮子,到大田里去挖拾苦苣菜,大兵们由于有了以前的教训,不敢对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想入非非,只能躲得远远地,偷偷瞄上一眼。
二妮当年十六岁,爹爹已经为她说下婆家,只等秋后出嫁。那天,她也挎上菜篮子,跟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一起,来到一片玉米地里,挖拾苦苣菜,苦苣菜人吃了泻火,猪吃了上膘,是一种农家常吃的野菜,二妮家的老猪婆刚下了一窝猪崽,所以她每天都挎上菜篮子去挖野菜,二妮的菜篮子实际上是一只条笼,比别人的大许多,猪不光吃苦苣,也吃灰灰菜,苜蓿菜。眼看着中午,其他姑娘都相约回家了,二妮的条笼还没有拾满,她贪图多拾一点,渐渐地就离村子越来越远,不知不觉来到沟畔,看半山崖上一树樱桃红得耀眼。
二妮把菜篮子放下,拽着山崖上的藤条一步步来到樱桃树下,爬上树,摘下樱桃没有什么东西盛放,看看前后左右无人,于是便把大襟子上衣脱下,只身穿一件裹肚,把衣服袖子扎紧,将摘下的樱桃装进衣服袖子里。百鸟噤声,连风也打起了瞌睡,只有那太阳笑得灿烂,嘴角流出了涎水……
摘完樱桃二妮又拽着藤条一步步回到菜篮子跟前,只见一个大兵瞪着火辣辣的双眼瞅着她,脸上的肌肉痉挛着,显示出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据说,人有时的行为不接受理智的羁绊,那大兵完全忘记了笔架山下那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像一条饿狼,凶猛地把二妮扑倒,樱桃撒出来了,红橙橙滚了一地,二妮本能地推了大兵一把,接着便软弱无骨,失去了反抗的功能,由着那大兵褪下她的裤子,掂起长枪对准那一片水草繁茂的茅草地,发起了冲锋。感觉中好像一片森林过火,火芯子舔舐着她的皮肉,那是一次水与火的交融,不尽惬意尽在其中。
谁都没有料到,几个军人已经将他们包围,军人们把二妮放走,把那大兵五花大绑,押解到军营。
笔架山下,万头攒动,人们又一次见证了枪毙强暴民女的大兵。审判大会刚开始,突然听到一个女人尖叫一声:暂停一下!人们让开一条道,只见二妮两条辫子梳得油光,穿一件粗老布花格子大襟上衣,平静地走上那专门为枪毙人而搭建的土台,平静地面对众多的官军和全县的父老乡亲,说话的声音也非常平静:是我故意主动勾引这个大兵,枪毙我吧,把这大兵留下,上战场,打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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