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道白光闪过,赵承的神识没入那枚玉佩之中。
☆、臣心拳拳岂无双
赵承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一名须发花白的男人。这人风度翩翩,温润儒雅,脸上带了三分忧虑,他手里捧着卷竹简,倚在赵承榻边时不时瞄上一眼。见赵承醒来,男人面露喜色:“大王终于醒了。”
赵承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人,连“大王”那个称谓都没顾得放在心上。他胸中一阵狂跳,犹疑地伸出手去拉那人的袖子,直到把他的袖子攥在手中,赵承才不确定地开了口:“先生?”
赵承被自己尚带了几分稚嫩音色的嗓音吓了一跳,那男人却也被他那句毕恭毕敬的“先生”给惊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几秒,那男人才抽了抽嘴角,故作平静地端起一旁的红漆碗,劝道:“大王喝药吧。”
赵承平生最烦的就是吃药,在他漫长的帝王生涯中,过得提心吊胆里外不是人的,总是流水的朝臣铁打的太医。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计较药是不是苦、有没有侍者为他准备蜜水——在他贪婪地盯着那男人的时候,就已经无意识地把那碗东西喝掉了。那不是别人,是他一生中唯一可靠的长辈、他的启蒙先生,常山王太傅,贞阳侯纪延年。
纪桓的父亲。
赵承一直认为,他的父亲脑子有些不太对劲,大概是常年缠绵病榻有些憋坏了的缘故。别人家的诸侯王早的六七岁就离京就国了,偏偏他跟他的几个兄长,封了王不离宫,娶了王妃也不离京,就打发到国邸凑合住着。他们兄弟长这么大压根没出过三辅之地半步,也算是有周以来前无古人的奇葩。他父亲就这么拖着,不立储、不放皇子就国,也不肯在他的几个儿子身上花半分心思,任他们自由生长,最后掐得你死我活。
赵承十四岁那年大病了一场,他父亲没有表示半个字,倒是先生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两夜。从那之后他就收起了所有不恭敬的心思,打算好好地当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可惜,太一神没给他这个机会。
匈奴南侵,杀云城、上郡百姓数千,纪延年天命之年临危受命,领兵出战。不幸于大胜而归的途中旧伤复发,连长安城都没来得及回便一命呜呼了。
也不知道孟夏竖子在他的宝贝玉佩上动了什么手脚,居然让他回到了少年时!心脏蓬勃有力地在胸腔里跳动的感觉久违却真实,赵承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也理不清头绪了。重来一次或许可以改变许多事情,比如,他的长卿;又比如……他的先生?
赵承脱口而出:“先生,留下来。”
赵承独断专行几十年,连恳求和商量都说得像是命令一般,纪延年不禁愣了愣。难道大病一场人也会转性么?今天的常山王不仅乖了许多,身上还多了点说不上来的……压迫感?不过他无暇多想,只是温和地糊弄了一句:“诺,臣今天陪大王。”
纪延年却不知道,此刻他面前的赵承早已不是能被人哄骗的孩子了。于是当赵承要求他陪自己到痊愈时,纪延年着实是犯了难。七日之后是大军出发的日子,他身为主帅怎能耽搁?
他无意瞒着赵承,便温言细语地解释道:“大王恐怕还不知道,匈奴南侵,臣的人马这几日就该启程了。”他唯恐赵承委屈,赶紧安慰道:“大王放心,臣不会走很久,大约月余即返。”
赵承对那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记忆犹新。那不过是匈奴人千百次抢劫中的一次而已,而且还已经抢完准备打道回府了。这个时候派人千里奔袭去打刚刚酒足饭饱的敌人,并且还贴心地让人家以逸待劳——最后还搭上了他们仅剩的名将——举朝做出什么个决定,除了今上和群臣脑子有病,赵承不作他想。
他本能地皱了皱眉,直截了当地问道:“先生有几分胜算?”
纪延年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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