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等待（2 / 2）

一会她转过身来。背向大海靠在栏柱间的铁链上。仰头望向天空。她黑亮的长随风飘扬。她闭上眼。想起楠的手抚摸头的温存。你的头真美。他说。

许多次他们曾在这里一起吹风看海。有水滴落唇的温柔。在她这样仰闭目的时刻降临。她知道是他在亲吻她。他在她的身边。她喜欢闭目沉溺在这一刻的幸福中。感受爱。享受爱。

阳光灿烂。大海美丽。

没有亲吻的唇是敏感的。寂寞的。

她突然感到嘴唇上的异样。似有若无的轻触。

是他么？她舔舔唇。没有声音。感觉到唇上的干渴。像失去水份的花瓣。

幻觉？她睁开眼。淡彩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她在嘴唇上摸到一缕丝。她看着随风而动的。阳光下忽闪着微弱的光泽。突然就断了。消失在风里。

那一刻她看到自己手心里的空洞与寂寞。突兀的停顿。放大。

没有爱抚。没有亲吻。她的。她的唇。在风里寂寞。

等待的人不在身边。

是在那个瞬间。她像触了电一样突然就定住不动了。

阳光之下无处躲藏。她什么都看见了。她多么希望只是一个幻觉。她看到他搂着一个女孩的肩膀。似乎还能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他们面向大海坐在堤岸的石凳上。

这一刻大海消失。人群隐退。她感到晕眩。阳光是残酷的。

片刻她看到女孩起身反趴在他的背上伸过头去吻他。一头酒红色的髦在阳光下散着迷人的光泽。她的眼睛顷刻之间被耀伤。女孩离开。

这就是他的加班？所有的等待都像嘲讽。她感到自己像个傻瓜被愚弄。

她突然顿悟了电话里他的支吾其辞。那些莫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感觉到内心的刺痛像被一扎玫瑰深深刺伤。

你相信他吗？

信。

女人真是天真。也傻的可爱。

是在他公司的一个聚会上。他的同事问她。那个人摇摇头。笑笑着离开了。嘲弄的笑。不屑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悯。

那个女孩是我的助理。他说。她没有任何怀疑。但是那女孩看她的眼光放肆而直接。探究的。像看一朵稀罕的植物让她不安。她微醺的脸艳若玫瑰。酒红色的妩媚动人。舞池里她从一个男人的怀抱转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游刃有余的像一条瑰丽的鱼。她知道她是个有魅力的女子。

是她主动靠近楠还是楠主动靠近她？

是谁诱惑了谁？

她立刻就相信是她在靠近楠诱惑楠。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楠会背叛自己。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多么希望不是楠。

此时女孩已横穿过堤岸的人群隐没在丛林间的小路上。

她向他艰难的迈步。她害怕自己会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她向他靠近。

楠。她叫他。

他转过头来。惊讶的表情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片刻他起身抓住她的手。感觉到彼此手的擅抖。

他说菁。你听我解释……

你不必解释。她摇摇头。用力推开他的手。我不想听。你是自由的。你有选择的权力。你的诺言你可以收回。但你不能这么做。

我也不想这样。他颓然地跌坐在石凳上。双手抱着头。

你到底爱我还是爱她。你只能选一个。

给我点时间。菁。我会很快做出决定的。他低声说。

明天凌晨天亮之前一个夜晚足够你做出决定了。她转向大海。不再看他。楠记住。我会等你到天亮。她说。我等了你那么久我不介意再等一晚。

说完她迅转身离去。穿越人群。没入在丛林之中。泪水决堤般泛滥开来。无法自控。她看不清了眼前的一切。

阳光大海堤岸。消失不见。

凌晨两点半。酒吧打烊。两个女孩走出酒吧。行走在流光溢彩的深圳街头。

女孩说她喜欢都市的夜。像黑暗的海底。适合深陷。并且沉沦。

她告诉女孩在来酒吧之前她看了一场灾难片。整个世界被水湮没。

她问女孩如果天亮了就是世界末日她会不会害怕。女孩笑。不怕。

为什么？

因为痛苦不出声音。绝望还来不及。一切瞬间over。

女孩反问她怕不怕。她说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的等待失去了意义。他来或者不来结局都是一样。她说。笑。

她又问女孩如果天亮了就是世界末日她现在会去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歇斯底里的唱歌跳舞。或者和谁疯狂做爱。直到死亡那一刻。最好是亲爱的人。那样会死的更甘心情愿。

好主意。她笑。女孩也笑。呵呵。宝贝晚安。晚安。她们拥抱。女孩亲了下她的。转身离去。消失在夜的深处。像一尾游入深海的鱼。再不可寻。

应该不会再相见。她不知道她是谁。她的名字。她的一切。女孩亦然。但她们共拥有了一段对话的时光。这就够了。

当她打的回到家已是凌晨3点多。他不在。房间里阒寂无声。这让她莫名的感到窒息。她给自己倒了杯加冰的水。就靠坐在床前的地板上开始喝起来。冰水穿喉而过直抵低声咕噜着的胃部。她喜欢享受冰水带来的凛冽的刺激感。这让她昏沉的脑子感受到一点清醒。

灯光下床头柜上的一个白色药瓶吸引了她的视线。那是楠一个星期前买的。

她突然想到他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开始明白夜里的缠绵一刻。他的心不在焉的抚摸。甚至没有亲吻。他的力不从心。他的辗转反侧。他的抱歉。他的默然。他的晚归。他躲闪的眼光。这一切的迹象早已透露出背叛的气息。都表明了一场情感危机正暗中涌动。她却相信了他工作压力大的鬼话。她对他只有心疼。该死的心疼。

前一晚。当他起床吞服下一料药片时。她对他说安眠药吃多了会产生依赖性。楠。请几天假。你真的需要放松下。没事。很快就会好的。他低声说。

黑暗。寂静。无声。

她说楠。他没支声。他睡着了。

1、2、3……她把白色药片倒到床头柜上。开始数。95。再数一遍。

96。

她不明白怎么会出现两个不同的结果。她不知道哪个正确。她相信两次都是认真数的。可是到底是95片还是96片？无从确定。她呆望着一堆药片。

突然间感到受了嘲弄。她颓然地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膝哭了。像个无助的孩子。

如果他不来。如果他真的离开。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模糊的想到：天亮。绝望。诺言。世界末日。

她拿起一料药片。仰起头。就着冰水吞了下去。接着又拿起几料吞服下。当最后的药片吞下时她喝光了水杯中全部的冰水。

楠。你终于不用再吃安眠药了。她说。

你是一朵玉兰花。相信我。你一样美丽。寂静中她想起女孩的话。

她的脑海里浮起一条白色纱裙。玉兰花般美丽。是她珍爱的裙子。

那是去年夏天楠送给她23岁的生日礼物。他说我喜欢看你穿这条裙子。她记得他眼里的惊喜。当她穿着这条裙子光脚在地板上旋转时。白裙翩飞如雪漫舞。仿佛是很遥远的事。却又记得那么真切。她突然想起还有两周就是她24岁的生日了。

他会记得吗？他还会送这么漂亮的裙子给我吗？

她换上白纱裙。镜中的女孩红颊绯映。眼神飘忽。你是一朵玉兰花。她轻轻说。微笑。你是美丽的。

她飘然转到客厅。光脚。无声。

客厅的玻璃茶几上水晶花瓶里的红玫瑰开的太盛。已出现颓败的迹象。那是她几天前在路边买的。

她扑到茶几前。美丽又怎样。你一样会枯萎。她望着玫瑰说。她拾起几片凋零的花瓣。摊开手心。轻轻一吹。花瓣飞旋。飘散。坠落。她把玩着玫瑰。不小心手被玫瑰刺扎到。疼痛的感觉让她的心里陡然生恨。她恨玫瑰多刺。第一次。

她跪在原木色的地板上。花瓣被撕裂。抛弃。残破不堪。一片狼藉。当她把所有的玫瑰花撕扯完时她白皙的双手已布满道道血痕。她不觉得的疼。在昏沉混乱的感觉中。她只感到无比快意。

她扬起满手的残破花瓣。她在花瓣下坠中翩然旋转。光脚。踩着满地残红。越转越快。飞扬起层层白色纱裙。霎时河岸。少年。女孩。鱼。等待。车站。信。阳光。大海。堤岸。都随花瓣一起翻飞。旋转。飞散。乱坠。

越转越快。

海水呼啸而来。像一个巨大的漩流。世界末日的海水。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翻涌着。轰击着。卷走亲爱的那个人。冲走所有的往事。回忆。冲走全部的等待。爱与疼痛。终于他女孩都沉没到了黑暗的海底深处。消失不见。

可会遇到那条聪慧的鱼？她不会害怕。她会喜欢黑暗的海底。可以无止境的深陷。并且无止境的沉沦。

她倒在地板上。四周满是残红。殷红如血。洁白的裙裾上飘零着几片破损的花瓣。格外艳目。如血滴。

一瞬间。一朵玉兰花。绽放的太仓促。零落的又太惊慌。开败竟如此迅。

楠。我在等你来。她在最后的迷糊中喃喃。随即坠入睡眠的黑暗。就像许多次在深夜里等他等的睡过去一样。她在等他。等他水滴般的吻再次将她吻醒。

寂静的夜。安静的睡。生命的等待。

闹钟滴答指向凌晨近4点。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天就要亮了。

当黎明的第一线曙光到来时如果他来了他会唤醒她。也许不再离开她。

如果他没来她不会知道。只是睡着了。没有唤醒的吻。没有痛苦。没有绝望。她以等待的姿势告别她24岁不到的青春。告别她的爱情。告别她唯一深爱的人。她在等待中度过一生。

他会来吗？

生命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