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衣摆跨过门槛,茉莉熏香四溢,我听到他低低的叹息,然后在他的身后关上了门。
圆桌上剩下他留了残酒的玉杯,我把它举起来,模仿师父用三指托着酒杯的动作,把已经冰凉的酒灌入腹中,被辣出了眼泪。
我叫十二,是他十二个徒弟中最小的一个,我从记事起就被他抱在怀里,他教我读书识字,为人处世,武功心法,连床帏之事都是他一把手教出来的。
他姓贺,单名一个罂字,是我的如兄如父的老师,是我十九年来的妄念。
他于三月前迎娶江湖上芳名远扬的舞姬秦烟烟,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2.
历代孟浪楼主的名字都是同一个——孟浪,我捧着卷轴,豆大的火苗不住地跳跃,我看得眼睛疼脑子也疼,但是报库的信息不准出库,不然我也不会盘坐在无数个大书架之间,靠一盏昏黄的油灯照明。
一目十行地看完,我对孟浪楼选拔当家人的方法有点恶心,根据卷轴上说,孟浪楼每隔十年就会把候选人们聚集在一起,谁一晚上采的苞最多,谁就是孟浪楼主。
采苞,指的是给处女处子破身,孟浪楼每选一次当家人,就有数百处子之身的人遭殃,江湖上近年对其的讨伐之声渐起,我师父是个热衷于多管闲事的人,一个搞暗杀的小组织,非得去争这个风头,我看也是有病。
出了报库我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适,打了清水洗了好几遍手,回房的路上碰到了我的大师兄。
“啊,十二,我正在找你。”他手里捏着一条黑布,拉着我在廊下坐着,“十二,你知道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让人看了容貌去。”我被他一本正经地样子感染,慎重地点了点头。
杀手,一旦被人知道长什么样,除非毁去一张脸躲藏一辈子,不然都不得好死。
别和我说易容术,混江湖的能不能现实一点,那么玄幻的东西,不存在的。
大师兄把他手里的布条展开,“师父说成亲花了太多钱,大家最近吃穿用度什么的都委屈一点儿,他让我把咱们平时的蒙面巾改进一些许,正好你这次出任务用得上。”
他手里是一条三指宽的黑布,上面用剪刀剪出了两个洞,他示范着带上,眨着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我,“十二,这样戴。如何,是不是比蒙面巾带起来要轻便好看一些?”
我张了张嘴,只觉得他看起来很蠢。但是大师兄性格纯良,杀完人之后还会躲着掉眼泪,我不忍心打击他,只好昧着良心露出赞赏的神色。
他果然高兴了,三两下把新装备解下来塞给我,“那我马上就给咱们每一个人都做一条去!”他步履轻快地走了,我在原地呆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笑,转身回房,闻到茉莉香的时候我心道不好,踏出去的一步匆忙收回,我撞在廊柱上,贺罂沉着一双眼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我。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贺罂的脸拢在白裘毛茸茸的衣领里,说话间吐出的白起模糊了色泽艳丽的唇,“许久没见你笑了。”
我闻言才发觉嘴角还翘着,赶紧收了表情,垂下眼等他走开。
“孟浪楼主的资料你都看完了?”他没有走的意思,双手拢在袖中问我。
我点点头,鼻尖又是茉莉花香,一个大男人整的每天香喷喷做什么,我好想打喷嚏。
“准备走了?小一给你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我扬起手里的物件,抬脚准备走人,他并不拦我,只是低低的唤了一句,“十二。”
我停在和他擦肩的地方,余光里他并没有转头看我,而是抬头看廊檐上挂的冰棱,“你可曾有话要对为师说?”
冰棱滴了水,砸在我的肩,我摇头,手里的带子被攒地发皱。
他不意外似的,抬手接住了砸下来的第二滴水,声音低不可闻,“去吧,好好的回来,等你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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