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允晴语结。事实上她也没想好怎么办,现在她的思维太混乱,一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或许她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会,所以才没有告诉韩沐辰自己在哪里,更没有打电话叫吴秘书派车过来接自己。可是走回去?他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见她不说话,陆子鸣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雷允晴想挣开他,却被他的双臂收得紧紧的,她走了一公里多,早就累死了,根本没有力气与他纠缠,于是挫败的看着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子鸣拥抱着她,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解下来披在她光滑的肩上。他深深的吐息,仿佛在强行抑制自己的心情,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认真。
“囡囡,你听我说,乔佩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一切都是芸姨的计谋,她想要奶奶的遗产,所以才编造了一份假的dna检测报告来欺骗你……”
雷允晴愣了愣,无力的任他抱着。他说这话时拥着她的宽阔肩膀也在微微颤抖,仿佛生怕她会不相信。
她知道陆子鸣是不会无端杜撰这样的事来欺骗她,因为太荒谬,只要一查就可知真伪。她也没想过芸姨还有这样的本事,当初那让自己心碎绝望的报告书,竟然是假的。
可是没有那份报告书,他们就一定不会离婚吗?其实他们应该都清楚,彼此之间的问题由来已久,孩子的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线,让她下定了决心,签下离婚协议书。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她现在还在痛苦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食之无味而又弃之可惜的婚姻。
所以,她从不后悔离婚。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才来告诉我真相,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她仰起脸来直视他,果然,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囡囡,你说我不了解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你,那么你呢?你有没有真正的信任过我?你看到那份报告书的时候很伤心,我又何尝不是?我那样乞求你留下来,给我一个机会调查清楚,可是你问都不问就私自决定了离婚,还把离婚协议书寄到我单位来。这让我觉得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你听到我深夜在和乔佩打电话,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却要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跟出去,我是你丈夫,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非要自己做些一意孤行的决定?”
他也很激动,言语之间都透着一股无力的坚持。如果是昔日,也许她又会跟他吵起来,然后两个人各自扭头,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开,可是她真的累了,也许她该承认,陆子鸣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在这场婚姻里,她和他都有错。只是事到如今,一对前夫前妻在一起,还讨论孰是孰非,有意义吗?
陆子鸣看着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完全不掺杂任何欲念的摸了摸她的脸。
雷允晴感到自己的脸好像一下子被烫到,一种暖暖的感觉慢慢的爬上来,顺着血液流向全身。那是曾经熟捻的感觉,空气里都带着他的味道,那是属于他们的温暖。
可是她没有任自己沉沦太久,理智让她把头闪向一边,他的手随之滑空,眼中涌上一丝落寞。
“囡囡,为什么你明明爱我,却不肯接受我?我知道你根本没爱过韩沐辰,你刚才跟他打的电话我都听到了,你拒绝他是因为你心里还有我!我承认过去有很多地方都是我做的不对,这么多年了,我们走了这么多的弯路,你知道我是非你不可,就连我们分开后,也难得的彼此身边都没有其他人,这不正是我们仍然相爱的证明吗?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他的最后一句话郑重的提醒了雷允晴,她猛的推开他,厉声道:“我身边只是暂时没有其他人,可是你呢?你身边起码还有乔佩吧。你现在推开她了,是因为知道了她曾欺骗你,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呢?你还会推开她吗?陆先生,请你不要拿这种侥幸的事,来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究竟为什么会离婚!”
他一愣,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他沉默了很久,仿佛时光的脚步一下子停留在了这一刻。就像是童年时候一道难解的算术题摆在他的面前,他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解,最后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囡囡,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办?难道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原谅我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觉得陆大少一定不会是为了女人死乞白赖要死要活的类型吧。
就在她纠结于如何回答他的时候,肚子里一种异样的叫声华丽丽的打断了两人之间伤感的气氛。
雷允晴睁大眼睛,傻了。陆子鸣也傻了。
半晌,他结结巴巴问:“你……没吃晚饭?”
下午见过韩夫人就被带到寿宴上来,还没开席又闹出那种事,她就跑了出来,哪有机会吃东西?
见她尴尬难言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也不好再去揭她难堪,拖着她的手臂往车上走:“走,我送你回市里。”雷允晴还想挣扎,被陆子鸣一个眼刀等回去,皱着的眉头中间写满了“不耐烦”和“没商量”:“难道你还真想走下去?这里你不走个三四小时,都别想看到出租车!”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刚才看到的可怜兮兮无助又孤独的陆子鸣都是假象,他也就这么意思意思的装模作样一下,事实上还是那个霸道又不讲理的大男人。
雷允晴被他拖着上了车,赌气歪着头看向窗外。陆子鸣沉默的俯过身去,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像有强迫症一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她那边的车门锁,确认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以后,才安心的发动车子。
这动作让雷允晴怔了一下,她脸上的赌气和不耐烦渐渐被一种惊疑所取代,慢慢在脸上凝固成一种难名的表情。
她侧过头去看陆子鸣,他扶着方向盘,专注开车,车速并不快,安稳妥当。星辰和灯火投下的光芒,跳跃在车顶上,划过他脸上五官分明的阴影,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怎么会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得是多么大的伤痛,才能让一个人从此以后都养成习惯,上车后检查副驾位的车门锁?
当初她跳车的行为一定给他造成很大的阴影吧,那时候她是真的万念俱灰,觉得生无可恋。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闭上眼睛,只要想到在疼痛之后就是解脱,那些遍体袭来的锋利的疼痛也不怎么难以忍受了。
可是她分明记得他滚烫的眼泪,混着冰冷的雪片落在她脸上的感觉。
记得黑暗袭来前,他沙哑嘶吼的声音,那样声嘶力竭的叫着她的名字。
一整个车程,她都沉默无声。寂静的车厢内,两人各有心思,却不知想的是否同一件事。
直到陆子鸣把车停在一处她不熟悉的街道旁。她回头四顾,窗外的景色陌生,应该是已经回到城区了,只是还很边远荒凉。一排沿街的平层商品房,开着各种店铺,洗车,修车,零件,五金,其中还混着一些小食店。
陆子鸣熄火,解开安全带:“我忽然想起我车牌今天限行,进城恐怕要被扣下来,不如先在这吃点东西再说吧。”
雷允晴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打量他神情,对他这番话的真伪性很是质疑。既然限行,他是怎么开出来的呢?
不过她要真问出来,他一定会很厚脸皮的说,不好意思,来的时候运气好,都没遇见交警。
雷允晴闷闷的跟着他下了车,车停的位置正对着就是一家面馆,虽然地方偏,生意似乎还不错,这么晚了还有几个客人在里面吃宵夜。
雷允晴坐下来随口点了一份麻酱面,陆子鸣也没看菜单,依样要了一份一样的。
老板手脚麻利,很快一人一碗面端上来,这种地方的小店铺也不能要求过高了,雷允晴拿过筷篓里的筷子,在手心擦了擦,干脆的插到面里,然后怀疑的看着陆子鸣,她很难想象陆大少能在这种环境里吃得下去。
可事实是他好像真的饿了,把身上的西服脱下来,放在旁边的空凳子上,随手拿过一双筷子,就挑起面条送进嘴里。
雷允晴撇了撇嘴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看他吃得这么香,自己胃里的饥饿感就更强了,加之麻酱面上的浓浓的花生酱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窜,她很快就低头吃起来。
没想到这店虽然偏,面做得倒真是不错。做汤底的小牛汤熬到浓香,上面的焖蹄煮烂了,几乎入口即化,面条筋道爽口,她不知不觉吃下大半,然后拍拍饱胀的肚子,再也吃不下去了。
陆子鸣看见她放下筷子,于是问:“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雷允晴摇摇头。
“我也觉得还挺好吃的。”不知不觉,他自己那一份已经吃完。
雷允晴咂舌:“好吃你就多吃点吧。我饿得太久,胃里不舒服,一次吃太饱会难受的。”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有慢性胃炎的话还是饮食规范点好。”说完,又拿过她面前剩下的那半碗面,接着吃起来。
这一幕简直让雷允晴惊呆了。
要是让他的那些酒肉朋友,还有过去的那些女朋友们,看到昔日无比讲究的陆少,坐在一家偏僻简陋的面馆里吃别人吃剩的东西,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雷允晴想着,不知不觉就把这话问了出来。
他停下筷子,深黑的眸子晶亮亮的看着她,半晌,挤出一句:“你又不是别人。”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坏坏的勾起嘴角:“你的口水我又不是没吃过。”
好吧,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句话后全部都被打破。
说实话,即使他现在的样子,脸上带伤,衬衣微皱,领带松了一些,挂在脖子上,额头上渗着薄薄的汗,黑发有几撮被汗湿了粘在脸上,也依然无损他出众的外表,和超凡的气度,反而有种落难公子的感觉。
他们坐在这里吃面,本来就与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她看见其他的几位客人频频的朝他们投来眼光。当然,这除了跟他扔在手边的高档西服,和身上做工质地无比考究的衬衫有关,也有雷允晴那一身露肩礼服的功劳。
穿着晚礼服在街边吃面条,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吧。她自娱自乐的想。
很早以前,她开车经过一所大学门口,曾经看见过手牵手坐在大排档里吃一碗馄饨的年轻男女学生,那时候碗里的热气在冬日的寒冷中都变成了腾腾的白雾,那一双幸福的笑脸在雾气后面隐隐约约,如梦似幻。
也许,他们都只是平凡的人的话,会过上更平凡幸福一点的生活。
心里这么想着,却忍不住又去看他脸上“暴殄天物”的伤痕,在她发怔的时候,他已经把她剩下的那半碗面也一口一口吃完。最后埋单的时候,他很不吝微笑的夸奖了老板的面条做得相当好吃。
老板听了相当高兴,细数着附近有多少大老板就爱来他们店吃面,还邀请他们下次再来光顾。
这老板倒是有眼色的,一看他们穿着便知身份不凡,话也会说。陆子鸣满口答应,雷允晴却怀疑还有没有下次了。
一一四,重新开始好不好
从面馆出来,一路开车进城,倒是幸运,没有遇见交警。
陆子鸣边开车,边转过头问她:“你回哪边?医院还是家?”
“先回家吧。”雷允晴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像,要是直接去医院,准把母亲吓坏。
陆子鸣熟练的把车转进军分区的梧桐马路,车子停在雷家大院前,雷允晴边低头解安全带边说:“谢谢,我走了,再见。”
她手还未抓住搭扣,倒先被他倾身按住了。
这情况让她始料不及,抬头看他,他也正严肃的看着自己,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雷允晴先松开手妥协,吸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自顾自的轻咳一声,慢吞吞的说:“我想和你谈谈。”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的眉毛皱得更紧,今晚在韩老爷子的会馆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她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也没强行下车去,侧了侧身,看着他。
他抿着唇,用手掌揉了揉眉心,似乎很难开口。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终于用沙哑的声音慢慢问出来:“这段时间你在上海过得好吗?”
这话一问出来,雷允晴瞬时也觉得别扭起来。好像很多文绉绉的电影在演到一男一女久别重逢时,总要用这句话来开场,她本能的觉得她和陆子鸣不适合这种煽情的对白。
“好与不好你都看到了,在苏州的时候我不是很好吗?”说出这话时只觉得心轻飘飘的,那一夜他站在自己阳台下,而她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景象,如同一卷画轴一点一点的在面前缓缓的铺开,突然之间觉得一切语言都那么的无力,收起所有的伪装,真实的面对他时,总觉得那么的无力。
不提苏州还好,一提陆子鸣的眉毛又皱起来:“那样也算好?你那什么公司,就把你当陪酒女郎用?”
他说的是不假,不过用词真是难听,雷允晴也犟起来:“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工作好吗?你们男人出去应酬不也是这样?你难道跟领导喝酒不要女同事陪?”
“那怎么一样,你已经嫁人了,能跟那些女公关比?”
“是曾经。现在我是单身。”
她纠正他,一句都不肯落下风。
陆子鸣忽然噤了声,似乎不愿与她这么无意义的争吵下去。
“囡囡……”他的呼唤那么低沉,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令人心醉的柔情。
“不要这么叫我……”她扭过头去,陆子鸣微微垂下了眼睑,目光中的神色,也在一瞬间淡了下来。
“也许你还怪我吧,当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真的快要发疯,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快就爱上其他的男人,更不愿意相信你肚子里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想起你也像躺在我身下那样迎合着别的男人,我真想杀人。我不仅嫉妒,又担心,怕你被骗,又怕你被男同事骚扰,你不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我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你说我信任你,可是你能懂我那样的心情吗?”
雷允晴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撑圆了眼睛,回敬过去:“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像你一样龌龊。”也许对成年人来说,这种性与爱的游戏是你情我愿,可她雷允晴自问还没有这么开放,她活到现在也就只有他陆子鸣一个男人而已。
倒是他,阅尽花丛,不知道沾了多少花粉在身上。
陆子鸣的脸离她只有数寸的地方,他的眼神在闪烁,呼吸打在她的脸上,蓦然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也许以前我是不够专一,可是结婚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呢?你是愿意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还是愿意用心去感觉?”
雷允晴茫然了,轻摇着头,欲抽回自己的手:“不,不可能……你和乔佩,还有张晚晴……我亲眼看见过你们在一起,你总是丢下我去找她……”她说着说着,眼圈已经泛红,回忆漫过心防,只有一片酸涩的荒芜。
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手心,苦涩一笑:“傻丫头,你一直都这么介意这件事吗?我答应过你的,我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可是婚后我一会对你忠诚,给你最好的照顾。乔佩流产的那天,在医院我没有去追你,你一定很伤心吧?”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解释道:“其实那天我是在病房和乔佩摊牌,既然孩子没了,跟她也该彻底了断了,我问她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补偿给她。可是她很固执,什么都不要,她刚刚失去孩子很虚弱,我也不想太逼她,后来我再去找你,你的电话就打不通了,当我看到韩沐辰抱着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嫉妒,就是现在,也一样嫉妒。”
“后来我去了南方,也把这件事忘记了。直到我们结婚前夕,她忽然找到我,问我当初的承诺是否还兑现,乔西平的案子要结了,她要我帮她把乔西平捞出来,我说这案子有点麻烦,她说如果我不帮她,她就亲自去找你。我当时正在外地出差,听到这电话就立刻赶了回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介意我和她的过去,我怕她真去找你,赶紧找了个偏远的地方把她安置下来。她说只要我帮她把乔西平捞出来,她就会和父亲回长沙,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所以我答应了她。”
“这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你瞒着我怀孕的事,后来孩子又有先兆流产迹象,我每天照顾你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去帮她,她一直等不到消息,就开始频繁的打给我。后来你流产了,我就更没心思去管她。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发现乔佩在北京,我以为我把她藏得已经够好了,你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乔西平把罪名坐实了,我也无计可施。先前的一切准备都前功尽弃,说实话,那时候我是生气的,因为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一个会随意迁怒别人的人。你和乔佩起了正面冲突,我想是不是该把她送走,可是没等到我决定,你已经出手了,你利用我给你的消息,做了个套引她入瓮,当我知道自己被你利用的时候,真的很难过。可是你却怨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们其实都不了解彼此,你不懂我的用心,我也不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睚眦必报。”
他把往事娓娓道来,雷允晴很艰难的在记忆中搜索着,她本来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那场车祸一起被掩埋,却原来他们还真实的存在,偶尔被揭起来,还会连着皮肉,流出新鲜的血液,痛不可抑。
她只觉得脑子里轰轰的,全是空白。他说的话可以相信吗?时隔这么久,她还能再一次信他吗?
他看着她满脸的茫然,眼神中充满了伤痛:“这次的事,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太没有自信。”他叹了口气,很难想象这种话会从高傲的陆子鸣口中说出,“你不知道,四年前你在我面前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是真的绝望了,在那之前,我一直自欺欺人的想,就算你不爱我,但至少你还在我身边,你是我的妻,我只要有你的人就够了。可是你那样狠,用最决绝的方式告诉我,你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我认输了,我只有死心了,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给你一份离婚协议,放你自由。四年来我不敢去看你一眼,只怕你还恨我。你对别人都可以一而再的宽容,唯独对我,还有对你自己,竟然可以这样狠心,不留一点余地。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残忍,我怎么灌醉自己,麻痹自己,都没法忘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他的声音在颤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楚一样,眼圈里红红的,手心箍得她有些发疼,竟然不能自抑的把头伏在她肩上。雷允晴感到颈窝里有什么热热的,湿湿的,他……竟然哭了。
她什么也说不出,那样的痛苦,再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清楚。能流的眼泪她早已经流光了,那如同被缚住了手脚,明明有意识却无法动弹的感觉,这一生她不愿再去回想。
伤痛之余,她转过头来,问:“这就是你扔给我那张离婚协议的原因?”
她当然也忘不了自己在异国醒来,混混沌沌中不见梦境中的脸孔,和风吹起窗帘,花瓶下面压着一张薄纸,她拿起来,看到“离婚协议”几个字时胸口突然窒息的感觉。
她也说不出那种感受,明明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可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就像小时候看中的橱窗里的洋娃娃,好不容易缠着大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要到了手,不过五分钟热度,又没那么喜欢了。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看着你在这样受苦。我告诉我自己,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要离婚也好,要什么都好,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是我却不敢亲自把它交给你,我怕我看到你醒来我就舍不得了,你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当初我一出院就委托王律师拟这份离婚协议了,他交到我手上,我总是觉得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往往一两个字也要他拿回去修改。后来他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对协议不满意,也慢慢的达成了默契,我如果不提,他是绝不会主动在我面前提起协议的事,我有时想起来要看看,他就把原来那份再拿给我。直到你的手术成功以后,我知道再拖不下去了,才让他把协议邮寄到美国来。”
“那之后我一直做同一个梦,梦见你在我身边,可是没有一次,我睁开眼的时候,你还在我身边。人都是会惯性恐惧的,我害怕醒来的那一刻,所以宁可不去睡。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虽然痛苦,可是想到有你会陪着我,我就可以安心的睡着,你给过我希望,但是当那一夜过去,我睁开眼再次看到你从我面前消失时,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真想把你抓回来狠狠的撕碎,最好让这个世上从此再没有雷允晴这个人,也许这样我才不会痛苦。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会有你?为什么会让我遇到你?”
他一声声的质问,像是不解,又像是无奈的叹息。这样的问题,她又何尝没问过自己?也许真的是错的时间遇上了错的人,却偏偏阴错阳差的配在了一起,才酿成今天这情形。
也许是他这种少见的脆弱感染了她,雷允晴脸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刚硬倔强,所有的怅惘都化作了一缕缕叹息。
“这几天,我又把五年前你怀孕时,我们给宝宝买的玩具和摇床找出来,每一件都是我陪你一起去商场亲手挑的,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表情和说过的话。如果我们的孩子没死,到现在也该四岁了,我能开车送他去幼儿园了,你买给他的电子琴和手摇鼓他也能玩了。我今年三十一岁了,前几天和几个发小喝酒,他们个个都成了家,当了父亲,只有我还是一个人。有人说羡慕我,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种孤伶伶的滋味不好受。对我来说,很多年轻时的荒唐事都是过眼云烟了,也许我唯一不能释怀的,就是这个孩子。”他的声音嗡嗡的,低沉的在她耳边扩散开来,“允晴,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都老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还能够重新组建一个家庭,让我们忘了曾经,忘了过去,重新开始……”
他的眸光深沉,循循善诱,像是最深的诱惑,要用多大力气才可以抗拒这种诱惑?
从她流产以后,“孩子”这个话题就成了禁忌,两人都避讳提起,她是真的很难过,怀胎四个月,她甚至可以为了孩子一整个月不下床,那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直到现在,每个月流血的那几天,她还是会心痛,当初那个孩子就是这样从她身体里流失掉。而陆子鸣额沉默回避,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内疚逃避。
其实她一直没有问过他:在她昏睡的那四年里,他过得好吗?
亦或者是,压根不敢问。
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还是某个午夜梦回,偶尔想起她,会低低的叹息?
也许一开始她就把爱情想得太简单,可谁又知道爱到了极致的背面就是伤到了顶点?只一翻身间,就已经万劫不复。
“孩子”两字终于使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陆子鸣原本在耐心而忐忑的等待着她的回答,这时也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来,欲帮她拭去眼角的泪。他的脸离得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清淡的呼吸,他的味道全都透进了肺腑,在痛苦的记忆散开前,只有他清晰放大的面庞。
她躲了一下,车厢的环境太暧昧,让她不知不觉就忘记了防备。
她从良久的沉默中抽身回神,擦了擦两颊的眼泪,冷静的看着他:“你说的对,我们都不小了,是没多少时间可浪费了。所以你赶快找个好姑娘娶回家,别再让你家人担心了。”
她的话让陆子鸣整个人失落到谷底,眼睛里的火花终究随着她慢慢冷却的表情,又熄灭了。
“那么你呢?为什么始终一个人?”他不死心,依旧盯着她的眼睛。
她皱了皱眉:“对不起,我是没有陆少你这样桃花不断。韩沐辰是个好人,又是我朋友的前夫,我想以后我们都会是好朋友。”
一般男女之间经历这种尴尬的关系都会做不成朋友,可是韩沐辰不一样,他是个豁达的人,不会拘泥于这些俗事。
一听到她提起这个名字,陆子鸣的脸又臭起来:“男女之间不会有纯粹的友情,更何况是你和他。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最好是越远越好!”
他类似警告的语气让雷允晴极度不爽,微微扫了他一眼,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啊,他这是在传授心得体会么?
“算了,我不是来听你教训的,我得走了。”她侧过去开车门,他跟着一起打开另一侧车门。
“我送你进去。”
“不用……”话到嘴边,他人已经下来,走到她身边。
她停了一下,摇摇头不想理会他,径自往前走。他跟在后面,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你爸爸的病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雷允晴本想说“不劳费心”,但陆子鸣这个人从来不打空头支票,他这么说定是已经有了什么把握,忙改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也不算什么办法,就是研究所出的一种新药,对冠心病有很好的效果,当然‘特效’药通常都带一些刺激的副作用,具体情况我也还不太确定。等几位专家到了北京后,我再约你妈妈跟他们见个面。”
“那拜托你了。”
本来已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没想到还是不得不托他帮忙。
说着已经停在四合院的门口,他这次倒没有拖泥带水,很直接的对她说:“再见。”
“再见。”雷允晴看着他转身走去,落寞的背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一句话从嘴里脱口而出:“今天的事,谢谢你。”
说完又有些后悔。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雷允晴吸了口气,拿出钥匙开门,客厅的灯是大亮着的,她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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