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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两个老人自然想把孙子留下来过夜,但是雷允泽说夏小北会担心孩子,执意要把孩子送回妈妈身边。一提起这事,秦书兰就是叹气,有孙子在身边,却又不是姓雷的,还只能抱一会,不能想抱就抱,让老人怎么能不怅惘?

雷允泽带着孩子走后,两个老人也回房看电视去了。雷允晴一个人坐在客厅花架旁发呆,手里的茶从冲泡好的滚烫变作冰凉,也没见她喝过一口,脑子里盘桓的全是那枚戒指。

她从没想过被自己当垃圾般丢掉的东西还会回来,人们常说覆水难收,可戒指毕竟不是水,感情又是否能够重来呢?

客厅的门响了下,雷允晴被惊醒,放下杯子,原来是雷允泽送孩子回来了。

她开着玩笑:“我以为你顺便有很多话要和夏楠妈妈说。”

雷允泽脱了外套,往她身前的沙发上一坐,竟是有些郁闷:“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这表情配上这话,不禁让雷允晴浮想联翩,顿时调侃起来:“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好丈夫。不过作为你的亲姐姐,我还是要给你建议,男人平时是要宠着女人,不过也不能宠坏,小事上闹闹别扭是情趣,大事上还是要拿出点果敢。”

雷允泽嗤的一笑,端起雷允晴没喝的那杯茶就抿了口:“如果我不能让她放心,给她安全感,那么就一直宠着,照顾着她,不是也挺好吗?反正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介意再等下去。就算这五六年下来,不是爱情,我想至少也是缘分吧。”

雷允晴没想到自己这个对爱情一向霸道充满了独占欲的弟弟,也会有如此豁达的一天,虽然他说这话时坦诚中带着浅浅的惆怅,但是那种惆怅也不是哀怨的,而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通达。

“依姐你这种说法,陆子鸣也是把你宠坏了吧?我怎么看离婚也不像一件小事,他怎么就让你拿决定了呢?”

雷允晴起初想劝慰他,没想到这狡猾的人竟然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懒懒道:“爱情这东西就像ufo,讨论的人多,真正见到的人少。”

雷允泽笑了:“那你呢,你信吗?”

“我又不是火星来客。”雷允晴自我解嘲道。也许面前的人不是外人,而是她的亲弟弟,让她在一个男人面前竟然可以卸下心房,述说着自己的伤感:“我的确没资格教你怎么做。我自己本来就是个在感情上很失败的人,年轻的时候觉得爱情就是一切,费尽了所有的力气,自然也要求得到同等回报的爱,自以为披荆斩棘,无往不利就一定能够得到,最终才发现自己输在最不经意的一些东西上。”

也许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情,根本就不存在吧?

就算经历了上千道工序的蒸馏水,也不可能达到绝对的纯净,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到楼上自己房里,翻出个锦盒,亲自递到雷允泽手里:“我这次去上海就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了,提前把你们的结婚礼物送上。希望能早日收到你的喜帖。”

雷允泽接过,道了声谢打开来看,盒子里盛着的是一直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他不赏玉,但家里有个老头喜欢玩这些,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着眼便知那镯子的水头和成色,价格不菲。

他到有点好奇:“姐你啥时候有的这个?”

这种已经可以列为收藏品级别的镯子,如果家里人有收着,肯定时不时要戴出来养一养,可他从未见雷允晴戴过。

“一个长辈送的。现在那位长辈也过世了,当初她给我的时候,应该是真心希望我能幸福的,可惜我辜负了她。”雷允晴提起这镯子还略有叹惋。

镯子是她嫁到陆家时老太太给的。虽说老太太也有过自私的地方,但待她到底不薄,临终前还把陆家的祖宅给了她。这份恩情,她恐怕一生无以为报。

雷允泽听完就阖上了锦盒盖子:“既然是故人相赠,为什么不留在自己身边,也好留个念想?”

雷允晴摇摇头:“算了,人都不在了。人们都说玉是最坚贞的东西,其实那是傻话,往往最珍稀昂贵的玉就最容易碎,另外,黄金也很软,‘情比金坚’都是谎言,钻石禁不起高温,琉璃也太脆。越是好的东西就越留不得在身边。”

她说着下意识又去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无名指,就连钻石也不能“恒永久”,她曾经无比珍爱的戒指,她曾经相信的纯粹的爱情,还有夫妻间无坚不摧的信任……这些早已在回忆里碎得不堪辨认。

“镯子是赠给真正幸福的人,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她,好好保护你们的幸福。”

*

雷允晴开始订机票,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上海。恰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此事倒是与她无关,甚至事件的主角名字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提起。

肖辰峰的公司因负债过重,其抵押在银行的资产经重核后,证明无法偿清贷款,于是公司不得不宣布清盘破产,在银行委托的调查取证人员对肖辰峰家庭和公司财政情况进行调查当中,又有匿名人士举报了芸姨和乔佩向京城知名财团韩氏集团敲诈勒索的消息。这一消息得到了韩家老爷子的证明,公安局立刻备案逮捕了芸姨和乔佩。

雷允晴听说这事也是从城里的报纸上,执笔此条消息的记者想象力颇为丰富,做了多种猜测,甚至堪比豪门恩怨戏码,雷允晴也不过看到熟悉的名字有些讶异,事后便将报纸扔开,甚至没有跟一个认识的人讨论过此事。

早在韩夫人告知雷允晴这些照片是有人寄信来匿名勒索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乔佩和芸姨会有这样的下场。只是这种事,须得看各方配合,一来要靠“有心人”举报,二来也得韩家愿意牺牲时间和形象,登上风口浪尖成为媒体的追逐焦点,虽然韩家是受害人,但一般隐形富豪们都很反感传媒曝光。当然,最后一点,得确定乔佩和芸姨背后没有靠山。如果是昔日的芸姨,兴许没人敢动她,毕竟靠着陆家这株大树好乘凉,如今她是被扫地出门,没名没分的二奶,加之芸姨争强好胜的性格,难保无形中就得罪了什么人。

至于乔佩,就要看某人的态度了……

雷允晴倒是好奇,这件事媒体从头八卦到尾,快把韩家每个人物的出身背景和社交圈都分析了一遍了,唯独没有牵扯到陆家的分毫。先不说陆子鸣是否真的这么狠心,置他的露水情人于不顾,单就调查芸姨的身份,也不可能查不到陆家,而陆子鸣在这件案子上却能巧妙的置身事外,情况进展得完美得就像事先有人写好了剧本一样,反而更惹人怀疑。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何必多惹尘埃。

她想宁静,事情却偏不让她如意。

乔佩被捕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法院宣判后,拘留人员问她有什么想见的人,乔佩沉思了一会,说出口的名字,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陆子鸣,竟然是雷允晴!

雷允晴当然对此感到十分意外和好笑,她觉得自己一来和乔佩似敌非友,二来也没什么话好说,于是婉拒了监狱工作人员的要求。

离开这天,韩沐辰打电话来,希望可以送她一程。韩沐辰本来是陪她回京,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倒是想通了,决定留在北京伺候两老,不再去上海了。反正他在上海的“家”,他和江措曾经的爱巢,也已经被江措卖了。再回去,也不过是重回伤心地。

当初韩老爷子是把他贬到上海历练,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人老了,当然都希望子女在身边。

雷允晴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离去,本想开口婉拒,谁知却被韩沐辰抢了先:“别拒绝我。五年友谊,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雷允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沉默了片刻,问:“江措还没找着么?她去了哪,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电话里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久久再没有人说话。

和韩沐辰的通话结束后,很快雷允晴又接到一通电话,这次却有些意外,是来自监狱。对方用很官方很公事化的语气告诉她:乔佩在狱中自杀,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为了防止她再次作出这种行径,监狱在给她安排和亲人见面,希望能疏导她的心理。因为雷允晴是上次乔佩唯一提出要见的人,自然也就找到了她。

雷允晴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会给人找麻烦?飞机是下午的,她还有不少时间,虽然她并没有什么怜悯心,对乔佩这个女人更是不想虚情假意的同情,然而要是她真的死了,难免有人得把这个责任扣到她头上。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窗外大片大片田地飞掠而过,青草绿秧分辨不清,树叶倒是见着大片的嫩绿了。这时节万物都抽着芽死命的往上生长,唯独有些人却不知道爱惜自己,拿生命来做砝码相要挟。

她不知道乔佩到底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这么执意的要见到自己。

下了车再转一辆监狱的小巴,到了附近的卫生所,在大门口jiao上自己的手提袋检查,一边登记。边上走过一灰制服的女人,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看到她打招呼:“雷允晴女士?”

她点点头,那女警引她进了候见室,就被另一个小警察拉过去,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女警便笑着,态度客气了几分。

过了一会,一副领导模样的人亲自领着乔佩出来了。乔佩憔悴了许多,穿着灰色宽大不知是衣还是裙的上衣,罩着完全看不出身段。她本来也瘦小,整个人像是晃荡在布袋中,脸色苍白得发青。她眉梢有血印,像是被人揪打的痕迹,手腕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纱布。

那领导进来,首先跟雷允晴打招呼,点头呵腰近乎谄媚:“雷小姐,令尊最近身体好吗?”

雷允晴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不记得父亲还有老战友在监狱从事的。

对方见她一脸茫然,又解释道:“我们这一代行伍出身的,都特崇拜雷司令。前一阵子看电视上说他病了,都担心得不得了,还好雷司令吉人自有天象。”

她这才明白过来,道了谢。乔佩在她面前坐下来,样子冷冷清清的,眉间似有不屑。

雷允晴也不在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乔佩抬了抬眼皮子,抿起嘴唇,没说话。雷允晴回头看一眼门口仍旧依依不舍朝她笑着的“领导”。

好一会,领导才走开,候见室里只留下最初那个引她进来的女警监视着。说实话,有人看着雷允晴还放心点,她很难想象乔佩大费周章把自己叫来是想干什么,该不会藏了凶器想跟她同归于尽?

乔佩古井般沉滞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声音沙哑:“雷允晴,你终于赢了。”

雷允晴只觉得匪夷所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比,又何来输赢?”

乔佩冷笑道:“我知道,一直以来只有我介意,你拥有的东西很多,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么点东西。可是我能有机会赢你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你什么都比我好,家世,容貌,学历,甚至人缘。大家都围着你转,人人都喜欢你,你瞧,连个小小监狱的监狱长都要巴结你。我真的很不服输,天生的差距难道就这么大吗?纵使我花了这几年的心思和时间,也终究比不过你什么都不做?”

这一刻,雷允晴不知该说是乔佩悲哀,还是陆子鸣悲哀。他看似被乔佩纠缠眷恋了五年不肯放手,到头来,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也不过是被人利用来争强好胜,满足一己的嫉妒心理的工具,不知该做何感想。

她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你比,是因为跟你这样的人比,会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掉价。”

雷允晴说得很轻淡,但是字字清晰。一直很平静的乔佩此时却倏的撑圆了眸子,脸色顿变。就是这种感觉,让她恨到牙痒痒,又无计可施的感觉。每每看到雷允晴,她总是在这种痛恨又嫉妒得不能自已的心情中。

“我现在落到这地步,你当然可以棒打落水狗。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也只不过比我生得好一点……”

“你又错了。”雷允晴打断她变得急促的呼吸,“之前你爸爸惹上官司,我也没有这么讨厌你。现在却连看你都觉得污了我的眼。可见这跟你的出生并没有关系。比你生得差的多了去了,好多人连口饭都吃不上,你爸爸好歹是个官,虽然是贪官,估计以前也没让你饿到哪去,别老拿你的家庭给自己找借口。照你这么说,山区里的孩子杀人放火都不算犯罪了?”

乔佩绞紧了手指,全部的神经都好像绷于一条弦上。

雷允晴大胆的又去撩拨了一下那条弦:“没有人看不起你,你非要去跟别人比,其实最看不起你的人是你自己。”

乔佩苦涩一笑:“你现在是赢家,当然怎么说都行?我在这个世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爸被你弄进监狱,我妈离婚改嫁,我的财产被你设计全部亏空,就连子鸣也站在你那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坐牢吗?因为他劝我自首……他竟然让我来自首?”

乔佩的表情在脸上扭曲,双肩一颤一颤的,不知是笑还是哭:“这一切都因为你——雷允晴!”

“你真是无药可救。”雷允晴冷冷看着她,“你以为你的悲剧真是我酿成的吗?你爸如果不贪污难道我还能捏个罪名让他坐牢?你如果不贪心,我设再多的局又怎么骗的了你?至于陆子鸣……呵,你应该知道,他那个时候是真的喜欢过你,他为你做了多少事。后来他为什么不爱你了,甚至开始逃避你,厌烦你,你有问过自己原因吗?他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毁了你在他心中的美好。”

这也是她一直无法原谅陆子鸣的原因。说她嫉妒吧,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在乎,就算乔佩只是他的曾经,她依旧无法抹去他们曾经相爱过的事实,尽管她很不想在乔佩面前承认这一点。

一直处于激动状态的乔佩哑然了。

雷允晴脸上掠过一丝黯然,看了看门外,那个女警对她笑笑,倒没有叫她,可能是“领导”交代了,让她可以多逗留一会,孰不知雷允晴压根不想跟乔佩再纠结下去。

她把椅子往后退了退,说:“我要走了。再见就不必了,我想我们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再见了。”

乔佩终于抬起头,看向雷允晴:“你真不打算原谅他吗?”

雷允晴想了一下,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既然你说得那么坦白,那我也凭良心说一句:子鸣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们离婚后他就没正常过过日子,就当错全在我,你让他好过一点行不行?”

雷允晴站起身:“这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我是讨厌你,可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恨的不是你,因为你是别人。而我不会原谅他,因为他是陆子鸣。”

雷允晴走出监狱,头顶那一种阴森森的凉意终于散去,站在大太阳底下,远远的可以看见监狱大院里不少犯人走来走去,灰色的囚衣刺痛着人的眼睛,有狱警厉声斥喝着。

想着乔佩最后那番话,雷允晴只觉得心脏剧烈抽搐着,没有办法平静。

乔佩说:子鸣劝她自首。

那么不难联想,整件案子的幕后推手,是谁。

雷允晴开车回去市区的时候,陆子鸣已经接到景瑞的电话,得知乔佩在狱里自杀的事情,也知道雷允晴去看过她。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思考的时候习惯锁起眉心。

景瑞不大放心,提议道:“要不要我去监狱看看她……”这个“看”当然不同于一般的看望。

陆子鸣抬起右手:“不必了。”略微停顿,又问:“医院那边怎么说,孩子可以出院了吗?”

景瑞一时没有适应这个转折,愣了愣才说:“哦,病情恢复得很好,跟儿童自闭症专家也联系上了,今后制定了一系列的康复计划。”

陆子鸣点点头:“那就好,等领养孩子的夫妇到了北京以后,你多跑几趟,领他们也跟医生交流交流,确认能接受整个治疗过程,才能把孩子给他们,钱可以多付一点,只要他们是真心对孩子好。”

景瑞点头应允。

陆子鸣回想起他劝乔佩自首的情形。那日她本来死活不愿,甚至大为惊讶,心灰意冷的质问他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后来他使了点手段,说是自己手上已经握了些证据,就算她不肯去自首,一旦这些证据公布出来,她一样会被逮捕入狱,到时是立案逮捕,罪行就比自首要重多了。

而且他提到如今正在住院的孩子。孩子两岁半,手术刚刚康复,又有深度自闭,几乎看不到明天。陆子鸣答应她,只要她肯去自首,他就负责照顾孩子的后半生,甚至承诺会想尽办法治好孩子的自闭。

这次照片勒索,她本来就只是同谋,且意不为财,芸姨和肖辰峰才是主谋。而无论乔佩使尽多少手段,她仍然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有着天下所有母亲的天性。所以在陆子鸣说到这时,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窗外的海棠抽丝,红红艳艳的开了一片春深似海,好不令人赏心悦目。

说到底,乔佩也只是个饵。因为要逼芸姨认罪太难,而只要乔佩肯自首,供出芸姨,芸姨就是再狡诈,也百口莫辩。

至此,算是彻底扫除了他留在北京的后患,接下来……

雷允晴坐上韩沐辰的车,驶向机场,已经是下午的事。出发前还被叫去监狱那种地方,着实有点晦气,她把这事说给韩沐辰听,韩沐辰只一个劲的笑,还调侃道:“人生处处有惊喜,只不过今年特别多。”

她冷眼回他:“我看是只有惊无喜。”

正说着,他已经熟练的把车拐进机场公路,雷允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这个城市,每一分熟悉的景色,很快她就又要离开。说起来,真是有点没心没肺。

回头看韩沐辰,似乎也在漫不经心,眼睛一直盯着左侧某个地方,像是出神。

雷允晴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张望,那个角度的位置除了一辆深黑色的捷豹之外再没有别的。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一个机场的工作人员走向那辆车,敲了敲车窗,似乎是在提醒该处不允许停车。

韩沐辰突然意识到雷允晴也看了过来,于是回过头笑道:“我说嘛,那里应该是不让停车的……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了?有惊无喜还是大惊大喜?”

雷允晴笑了一声,懒懒的靠回到座椅上:“我只希望以后日子平淡些,别再有什么惊喜了。”她伸了个懒腰,假装没有看到那辆吸引了韩沐辰目光的捷豹开启又合上的车门。

韩沐辰把车停好后,提着她的登机箱一直把她送到安检入口。雷允晴回头接过箱子,伸开手象征性的与他拥抱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谢谢。”

韩沐辰也是一脸笑意:“你就这么谢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你会有更多表示。”

她笑了笑,停止了抽身的趋势,又在他肩头趴了一会。是真的很安心的一个拥抱,不带有任何男女情欲,就像她起初相信的一样,她和韩沐辰,就算有过尴尬,也一定能做回好朋友。

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抬起头在人海里四处搜寻,不见熟悉的身影。方才一瞥而过的捷豹带给她不安,疑惑,但也仅此而已。

她慢慢松开双臂,韩沐辰意犹未尽的握住她的手:“真不想这么草草结束。”

“行了,再不进去要误点了。”她拍开他的手,转身走向安检人员,再没有回头。

一一八,不速之客

雷允晴在登机前,把自己的班机号和起飞时间用短信发给了阮文迪。没想到公司催得这样急,晚回一天就多扣一天工资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虽说她不怎么缺钱,但基本的工作态度还是要有的。更何况老板百忙之中亲自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上班,她怎么也得做足了样子。

她当然没想过阮文迪会亲自来接机,所以走出机场通道的时候,看到那西装革履,优雅立于扶手旁朝自己微笑的混血男人,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飞机正是傍晚降落,阮文迪便提议请她吃晚饭。雷允晴对飞机上的食物实在无感,所以也一直饿着,想到被眼前微笑自若的资本家吸去半月薪水,还是有点恨恨的,于是做好宰他一顿的准备。

上海的天气不错,不似北京每年这个时候,风里携带着灰尘和沙砾,出门都恨不得戴上口罩。因为要乘机,雷允晴没有化妆,脸上素素的,长发束绑于脑后,便显得一张脸小而苍白,下巴尖尖的,好像营养不良似的。

吃饭时,阮文迪就点了很多菜,一个劲要她多吃点。

雷允晴扶着筷子,故意开玩笑说:“拿我的薪水请客,你可真是不客气啊。”

阮文迪当然听懂她话里的调侃:“请上司吃饭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雷允晴笑笑,不同于中国人谦逊的传统,从小在外国生长的人多半有些自恋。

好在选择的餐馆并不是西餐馆,不然雷允晴就真的没有胃口了。厨师的手艺也好,菜品精致美观,她一向吃得不多,难得是今晚这么多菜,她每样都吃了几口。

倒是阮文迪吃的不多,只一个劲盯着她看。雷允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蹙眉催他:“怎么不吃,吃完好埋单了。”

他不紧不慢的说:“时间还早,这么急埋单干吗?”

雷允晴无奈的笑:“拜托,今天是周日,我还想回去好好享受一下这最后的假期时光。”一想到明天早上就要回到公司,打仗似的开会,完成积累的工作任务,她头都大。尤其是想到那个时刻对自己心怀不轨的沈思平。

唉,只要想想,她就忽然觉得没胃口了。

不过也拜这紧凑的工作所赐,她能够想到陆子鸣的时间就锐减了。以前她为了陆子鸣几乎忽略了自己,他让她辞职,她就辞职,他每天在外应酬花天酒地,她则在家应付婆媳妯娌,一大家子的人际关系。她像个小行星,一年365天都围着他一个人转,他白天要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领带,他晚上喝多了也许需要醒酒茶……凡此种种,她想起来,自己简直是倒退回到了封建社会。

要不是这次来上海,她也不会感受到一个独立女性的生活。不得不说,在北京的时候她是被照顾得太好了,平日里总有李婶和母亲嘘寒问暖,而上次一个人在租的房子里感冒发烧,也无人问津,睁开眼对着冷清清的房子,不是没有心酸的想哭。

现在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包括感情、婚姻都是不稳定的,包含着无数的未知性和不确定性,千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的人身上。她还年轻,还可以为自己打拼,不该用婚姻把自己绑死,凡事只要自己努力过,对得起自己,其余的就交给老天去烦恼吧。

阮文迪见她抱着红酒被子怔怔出神,于是挑眉道:“你在想什么?”

雷允晴忽然发现他挑眉的表情很帅,拥有欧洲人特色的立体五官因为这个动作蓦然鲜活,漆黑眼瞳仿佛会放电。她不由微笑,略带挑衅说:“你猜。”

他嗤笑一声:“不要试图挑衅你的上司。”

雷允晴笑意更大了:“解读女性心理对一个花间高手来说不算困难吧,而且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要总用你的上司身份来压我。”

阮文迪努了努嘴:“难道你不知道,对着一个男人,想另一个男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天,这都被他猜到。

她说谎:“其实我刚刚是在想你。”

“是吗,谢天谢地,你终于关注到我了,说来听听……”

“嗯,”雷允晴故作沉吟,慢吞吞道:“假如你能尽快吃完晚餐,乖乖的送我回家,不要占用我太多的休息时间,那么……”

她没说完,阮文迪就已经皱起眉毛:“你真没良心,亏我牺牲了周末时间去机场接你。”

雷允晴笑而不语。

他继而忿忿:“难道天底下只有你前夫一个人值得你关注?”

这话无端端刺中雷允晴心防,她敛了笑:“好好的提他干什么?真扫兴。”

她承认眼前的男人对女人的心理的确很透彻,考虑到国际友人言语直接的习惯,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阮文迪放下筷子,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不早了,我们走吧。”

雷允晴立刻高兴的招呼服务生结帐。

阮文迪掏出信用卡埋单,然后拿着停车卡去提车,雷允晴等在门口,他熟练的把车倒到她身边,倾身为她打开车门。不得不说,此君虽然文化熏陶和生活习惯上与她常接触的男人大相径庭,但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是无可挑剔的极品。质感优良的西服穿在挺拔的身形上,一丝不苟的,能做墙面海报了。

雷允晴在心里暗自感叹,难怪他有游戏花丛的资本,想必来了中国以后,也不乏暗恋者,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中外美女通吃了。

在不涉及个人感情私域的时候,与他聊天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他豁达的性格和对事物独特的看法常常令她耳目一新,两人在车上闲聊一阵,很快就到了雷允晴家里。

雷允晴向他道谢后,独自上楼,到自己住的那一层时,就看见走廊上堆了些建筑板材,对门的屋子大门敞着,里头亮着灯,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是装修工人在装修。

她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对面的大门一直是紧锁着的,平常也不见有人出入,所以她一直以为这间是业主闲置的,没想到她去北京一趟回来,就有人要搬进来了。她想过不了几天,自己就得跟这个邻居正式打照面了。本着邻里和睦相处的原则,她觉得自己到时应该主动一点过去打招呼。

周一最是忙碌的,早上照例是开会,先是公司领导层会议,各部门选派一至两名总监级人员参与,之后还有各部门内部小会,下达领导层的意见,分配一周工作任务。因为雷允晴离开太久,很多工作都断了层,跟不上进度,因此开会时更加认真,手里的钢笔就没听过,唰唰唰唰一直飞快的记录着。

长桌最前方,是昨晚才在餐桌上和自己谈笑风生的男人,此刻他衣着整洁,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的一套行商理论。

不过最令她惊讶的是,例会上竟然没有看到沈思平的身影,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公司副总的位置上仍然是悬空的,她心里存着疑问,却不好公然问出。直到例会快结束时,才由人事部经理出来解释了一下公司最近的人事调动,而沈思平则因为工作上的一些失误被调回了日本分部,中国区副总经理的位置暂时悬虚,等待总公司安排。

散会后,已经到了中午饭时间,王总监照例询问她是否一起下去用餐,她摇摇头,早会上说的事情太多,但是记事本上只有一片零乱,她得趁着自己还没忘记,好好整理一遍。她到公司的时间并不算长,部门内部人员还算熟悉,其他部门的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早会的会议纪要是谁来负责做,她也不清楚,求人不如靠自己,索性对着电脑开始整理起会议纪要。

她早饭时只喝了杯牛奶,现在倒不觉得饿,坐在椅子里对着电脑出了会神,不由又想起离开北京时在机场看到那身影。

他终究还是没出现。她有些纳闷,陆子鸣不像这么轻易放弃的人,当她看到他那辆捷豹时,她都已经做好了要在机场跟他一番纠缠的准备,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出现,一切顺利的好像那只是她的错觉。

她神思恍惚的乱想,连门口站着一个人也没发觉。

阮文迪身上穿一套铅色西装,手里还握着两个文件夹,皱着浓黑英挺的眉毛看她半天,见她连眼皮也不抬,忍不住扶着下巴咳嗽两声。

雷允晴一惊,忙坐正姿势,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抢先开口了:“魂不守舍的干嘛呢?连份会议纪要都做不好,我得重新考虑是否要雇用你……”

雷允晴忍不住打断他:“现在是午餐时间,老板。”况且做会议纪要本就不是她的责任。

他点点头:“哦,那你减肥啊?”

雷允晴站起来:“我正要去吃饭。”

他顺势问:“你打算去吃什么?”

雷允晴没好气的说:“随便。”

“那帮我带一份。”

雷允晴一怔,随即把手伸向他:“可以,请先付钱。”

“不是吧?”他睁圆了漂亮的眼睛。

“我知道老板您一向公私分明的。”昨天,他才用她可怜的薪水“请”她大吃了一顿。

阮文迪瞪她一眼,伸手进西服口袋,说:“皮夹我放在办公室了,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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