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操作阳台上,打开洗衣机,昨晚两人的衣服都甩干了拧在一起,还没有晾,现在也干得差不多了,就是闷太久,有点皱巴巴的起毛。她在心里哀叹了声,不知送去楼下重新干洗,还有没有抢救空间。
“怎么了,一直蹲在那儿?”
陆子鸣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她一惊,手里的衣服险些掉在地上,他却从她手里接过衣服,皱眉看了眼,问:“洗坏了吗?对不起,都怪我昨晚忘记晾衣服。”
“不,跟你没关系。”她摇了摇头,顺着他的声音抬起头望去。
陆子鸣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背心,紧身的款式,露出宽的肩和有力的臂膀,腰腹结实窄紧,下身套了条休闲宽松的复古仔裤,水洗磨白的颜色,腰部松松的挂在胯上,颇有几分男模的味道。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陆子鸣走过来,正对上她若有所思又胶着的目光。
雷允晴不小心被逮个正着,忸怩起来,尴尬的转过头去,陆子鸣也没说什么,一边解开那些缠在一起的衣服,一边开玩笑道:“都拧成麻花了。”
他倒是神色如常,似乎只有她一人心旌神摇。这不怪她,平常他都穿得太正统端正了,偶尔想休闲下,去骑马打高尔夫,也都有专门的行头。他这样穿着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像是街头朝气蓬勃的小伙子。难怪别人说男人三十岁才是最迷人的年龄。
缠在一起的衣服被一件件分开,展开在阳光下,情况当然惨不忍睹。她的家居服倒无所谓,只可惜了他的手工衬衫,几乎宣告报废。
她垂头丧气道:“算了,穿不了,我赔一件给你吧。”
陆子鸣没回答。他慢慢地收拢眉峰,眼睛微眯,眸色明暗难言。
雷允晴当即敛了颜色,暗道自己不会说话,陆子鸣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容忍一个女人赔钱给他。
不过他却没生气,倒是落寞一笑:“你不至于这样跟我见外吧?一件衣服而已,何况昨晚是我忘记去晾,要怪也是我的责任。”
雷允晴也没再坚持,太过矫情反而显得不正常。她低下头,瞧见他赤着的脚,方想起,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给他拿过拖鞋。
“我去给你那双拖鞋。”她匆忙绕过他,奔去客厅玄关的鞋柜里,找了双宽大的客人拖鞋,他轻笑一声,抱臂等在原地,问她:“早饭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吧。”
她已拿着拖鞋返身回来,只顾低着头:“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不会吧,昨晚折腾了一晚上,你不饿?我都饿了。”他揉着肚子惊诧道,语意模糊,却带了另一层意思,让她不由自主红了脸。
什么叫“昨晚折腾了一晚上”……虽然过程的确是够折腾的。
她借着蹲下身子,不让他看到自己表情的不自在,把拖鞋放到他脚可够着的地方,他把脚放进去,顺势随手一捞,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带起来,这一拉,她不得不把脸转向他,对上他深邃浮光的眼睛,真是让人没法自若。
而他的另一手已经熟捻的扶住她的额,停顿片刻,自言自语道:“好像是退烧了。今天医生来再打一针,看看情况吧。”
她模糊的“嗯”了声,讪讪的挣开他。
早餐依旧是用了粥,她最终也没能拗过他,顺着他的意思让他下去买了早饭。给她的一份是元藿竹荪粥,纯素的,还带了点中药的苦味,吃得她愁眉苦脸。陆子鸣自己的则是一份培根三鲜粥,浓郁的肉香一直飘过来,勾得她羡慕嫉妒恨。
陆子鸣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安慰她:“你现在是病人,应该多吃清淡的,元藿有药效的。”
雷允晴坐在对面,看着陆子鸣埋头喝粥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泛起苦笑。这幅甘苦滋味不仅是因为碗里的粥,还源于自己心里的挣扎。实在是太寂寞了吧,竟然会渴望见到他,在昨晚风雨凄迷的夜色里,他突然的出现,她竟然心生欢喜。
一定是太寂寞了,一定是。
陆子鸣仿佛能够感应到她的想法,搁下碗筷抬头看著她,一双眼睛忽然变得深邃难测:“囡囡,这段时间你生病,就让我照顾你吧。”
雷允晴愣住。一口粥含在嘴里,迟迟忘了吞下。
“如果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我愿意等待,前提是哪怕你还有一点点的喜欢我。如果你真的对我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的话……”他停下来,沉默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我会努力控制好自己,不会再给你带来麻烦。”
说完他就静静的看着她。客厅里忽然初期的安静,雷允晴甚至能够听见他和自己的心跳声,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元藿的苦味在嘴里也渐渐变淡了,只是很艰难的吞下去。
没感觉吗?她骗的了他也骗不了自己。昨晚自己明明是希望他留下来的,还耍了点心计和小手段。
可是这样的爱真的让她感到沉重而压抑,他不计后果的处事作风,他对阮文迪牵连的怒火,都让她感到无法收拾。一旦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一定会再次对她施暴,她无法承担爱他的风险。
然而对于陆子鸣来说,雷允晴这次的跳江行为虽然是故意,但后果依然很严重,不然她不会病到现在还没好。这几天他一个人住在隔壁,听着这里的哪怕一点点声响,心里不断的想:自己这样紧追不舍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没有他在身边,她依然过得很好,工作顺利,有上司照拂,他似乎已经不能在为她做什么了。
如果他的存在真的只会逼着她走向极端,那他愿意考虑放手。
雷允晴一直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感觉两颊烫得厉害,沉默顷刻,放下手里勺子,脸上勉强带出一丝笑影,道:“你吃完了吧?我去收拾。耽误了一整晚,你今早没有事要忙吧?”
这句话把陆子鸣听得心都凉了。她话说得客气,可话里的送客意思很明显。他连忙站起来,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千万别不说,我就在隔壁,随叫随到。”
陆子鸣走后,原本晨光温馨的客厅顷刻间好像又冷了下来,回复到往日冷清寂静的状态中去。她蜷了蜷身子,把脚也放在椅子上,整个人抱成一团,桌上的碗筷也懒得收拾,只是怔怔的出神。
下午女医生依旧过来,雷允晴把昨晚的情况说了一遍,医生为她检查后,说好在退烧药吃得及时,昨晚出了一身汗,今天倒没在发热。只要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内不再发高热,基本就没问题了。
当天仍然继续挂点滴,晚上雷允晴躺在床上,一边开着电视,一边不忘侧耳细听隔壁的动静。自从知道陆子鸣住在隔壁之后,她就无法再自如的进出和生活,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窥视了似的。
他穿过的那双拖鞋还摆在玄关地毯上没有收起来,白天她有时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就会不由自主的走到阳台上,心里带着种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每每隔着落地玻璃,望向对面。
可她一次也没看到他出现在阳台上。
以前她不知道他在的时候,什么也没注意过,现在几乎每天出门进门前,都要下意识的往隔壁看一眼,好像随时能看到陆子鸣穿着洁白衬衫挺括西裤从门里走出来,高高挑起眉毛,温柔问她:“咦,这么巧,你也出去?”玉树梨花般的俊秀雅致。
可事实是,她一次也没“偶遇”过他。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存在过的痕迹,有好几次她恨不得上门去求证,看他是不是真的还住在隔壁,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不会付诸行动。
这几天她老老实实的养着,再也没有发生过一点意外,病情恢复得很快。期间公司也有打过电话给她,她描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并且在心里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
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再也无法如平常一般面对阮文迪。而她现在的状态,也无法全心的投入一份工作。自从她加入森兰以来,几乎没为公司做过什么贡献,倒是给阮文迪和森兰惹来不少麻烦。阮文迪自然不会开口主动辞退她,但她应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想着想着昏昏欲睡,手机却忽然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心跳突然加速。
刚一接起来,陆子鸣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打算回去上班了?”
好像能窥探她的心理。她一愣:“呃?”
“病不是好得差不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略显暗哑,大约是夜深的缘故。
雷允晴立刻意识到那位医生是陆子鸣请来的,他对她的病情自然了若指掌。她也没打算跟他说辞职的事,只略略应了声。
他感觉出她的语气慵懒,便问了声:“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她看了眼面前的电视:“还没,不过打算睡了。”
“你饿不饿,我们一起下去吃宵夜吧。”
“啊……?”这突兀的提议让她脸上没来由的一红,宵夜……已经十点多了吧。夜生活对陆少来说是稀松平常,对她来说却是敬谢不敏。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陆子鸣继续用一把性感的声音低语:“你白天都不怎么吃东西,晚上不饿吗?肚子饿的话会睡不着吧……”
“对不起,我不饿。”他一句话没说完,雷允晴已经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
陆子鸣目瞪口呆的看住手机屏幕,不晓得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说实话,其实他也不是很饿,就是憋了太多甜,实在很想见她一面,也晓得这个时间点不是很合适,但白天她如果去上班的话,就更没有机会了。
郁郁的放下电话,躺到床上去,正准备反躬自省,计划着下次如何去登门谢罪,外头门铃忽然被人按响了。
他一惊,跳下床去开门,这么晚了不会是……
门一打开,雷允晴果然站在门口,身穿一件湖蓝色吊带丝绸睡衣,露一双修长白嫩的腿,整个人被走廊上淡黄色的光晕笼着,眉目看不真切,但肤色柔和得几乎要溢出水来,那头浓密的黑发松散披在胸前,越发显得慵懒魅惑。
陆子鸣因为一个人睡觉,所以也穿得随意,上半身赤果着,下半身一条宽松的短裤,长手长腿,肌肉线条毕现。突然见她出现在自己门前一愣,却看着她手里拿出一袋超市包装的速冻点心,说:“这个给你当宵夜吧,现在晚了出去也不方便。”
雷允晴说着随意的朝房里扫了一眼,他站在门口堵住大半视线,所以雷允晴的目光最后还是停留在他赤果精悍的胸膛上,那片肌肤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充满了诱惑的光泽,让人脸红心跳。而陆子鸣见她穿成这样,思绪也有点跟不上,半晌愣愣的问:“这……这是什么?”
“下午在超市买的,速冻虾饺,放锅里蒸十五分钟就好。”
“呃?哦……”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她为何要亲自给他拿过来。他接过袋子,眼见雷允晴转身要走,急忙叫住她,眼巴巴的问:“你敲门就为这个?”
雷允晴微微侧过头来:“是啊。”
“那你刚才挂我电话……”
“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离这么近,有事还得打电话有点儿傻。”
“哦……”陆子鸣非常不甘心的问,“那没有别的事了?”
“嗯,”雷允晴点点头,回过头来问反问他:“你还有事吗?”
陆子鸣略作沉吟,拉住她的手道:“好像确实还有一件事。”
“嗯?”她抬起眼睛看他,没等她看清楚他眼中的光芒是什么意思,已经被他迅速俯身吻在了额上,她一怔,听见他含笑道:“谢谢你,晚安。”
雷允晴回到自己房里,关上门,仍觉得心跳狂乱,举起手掌贴在额头上,刚刚还没觉得不同,现在却好像又有了不一样的温度,连带着烧得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而另一边,陆某人捏着速冻虾饺的包装袋一角,从左手丢到右手,再丢到半空落下来稳稳接住,反反复复,玩得不亦乐乎,嘴角一直挂着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傻笑。
第二天雷允晴起了个早,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一洗病容,干净利落的去了公司。阮文迪也已经重返公司,之前他们就电话联络过,他很关心她的病情,同时雷允晴也问了下他的伤势,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
两个人都很谨慎的刻意没有提及陆子鸣,但雷允晴知道,这个雷区,不是避开不去踩就能了事的,她总要去面对。
正好又是每周一的例会,部门王总监体恤她大病初愈,没有让她参与,雷允晴顺势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好了辞职信,发到人事经理的邮箱里。又去行政部领了相关离职手续的表格。
这一天部门的头头多半都在开会,下面的小职员并不认识雷允晴,照例是冷着脸,磨磨蹭蹭给她开了单据。
中午散会后没一会,人事经理的内线电话就打到她这儿来,想必是看到她的辞职信了,专门叫她过去,说要与她谈一谈。
其实就是象征性的挽留一下,与她说点“肺腑之言”,类似谈心般的口气。雷允晴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急,之前也没有打声招呼,才会使各方面都措手不及。
最后,人事经理看她去意坚决,于是拍着她的肩道:“要不你亲自去跟阮总说吧,当初你进来是他钦点的,就算你要走,也该给阮总一个交代吧。”
她点头。本来她就打算专程去找阮文迪谈一谈的。
午休时候,其他人都下去吃饭,总裁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她轻敲了两下,里面果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这个大老总,看起来是最闲最会享受的人,其实是全公司最苦逼的一员。虽然他每次都借口东西不好吃,要在办公室里吃外卖,其实是忙的都没空下去吃饭。雷允晴帮他带上门,见他依然全神贯注的埋头电脑前,于是笑道:“公司到底给您多少加班费啊,你伤才刚好,这么快就废寝忘食了。”
阮文迪听见她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放开鼠标道:“来啦?”
雷允晴笑笑:“来看看您是不是需要什么外卖之类的服务。”
“今天怎么这么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
他用中文说一些成语和俗语时总是格外的有趣。雷允晴挠挠头,在沙发上坐下来,说:“我是来给你道歉的,能不殷勤吗?”
阮文迪稍怔,明白过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件事又不怪你。”
“总归是因为我才牵连到你,害你住院,耽误了这么多天的工作,车子也报废了……”
他抱起一摞文件重重的放在桌上,“嘭”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抬眼看了看他,见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说:“差不多该下去吃饭了,既然你过意不去,那么今天你请客好了。”
她一怔,忙说:“这是当然的,不过车子和医药费也该赔的。你回头把购车发票和医药费收据列一张清单给我,我会尽快让他赔偿给你,或者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精神损失之类的赔偿,也一并提出来……这件事他有错在先,我认为这些赔偿都是合理的。”
她并不是法律专科毕业,对这种民事赔偿一点也不熟悉,所以说得毫无条理,还有点口齿不清,只好尽她所能的列举自己大概能想到的赔偿列目。
阮文迪饶有兴味的听着,完了,扬起眉毛反问:“你这是代他来私下和解了?”
雷允晴一愣。陆子鸣当然没有拜托她做这种事,只是她自己觉得过意不去,想帮助阮文迪尽量争取合理的赔偿,因为她深知这事就算闹上法庭,阮文迪也丝毫讨不到好处,最终不过是用钱解决。既然都是用钱解决,两人又都算有点头脸的人物,当然希望大事化小,闹到法庭上,多少对两人的生活会有点影响。
见她不回答,阮文迪又道:“雷允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报警吗?”
她摇摇头。西方国家都是崇尚法治的,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先报警维护自己的权益,况且他一个英国长大的华裔,也不会懂得中国的高干子弟、特权阶级,理所当然的想通过法律途径来让事情得到公平的解决。
可这世上哪有所谓真正的公平呢?
然而,阮文迪却说:“我知道你前夫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我并不畏惧他。我不报警,只因为他是你的朋友,而你也是我的朋友,并且我希望能跟你深入交往。所以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在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时,我不会私自去报警。”
听得出这番话让他斟酌了很久,那文绉绉的用词,和那笨拙的中文,说得极为饶舌。但他严肃的态度和认真的表情让雷允晴一点也笑不出来,虽然他对私生活的态度让雷允晴不敢苟同,就算没有陆子鸣,她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男人,但另一方面,他对感情的诚挚和热忱也让她颇为感动。
至少他做到了最起码的尊重。不强求,不强迫,一切顺其自然,用自己的热情去打动对方。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在做这番决定前有为我考虑。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正因为这样,我希望你能得到最合理的补偿。我不是谁的说客,也没有代表谁,我只是想尽力为自己的朋友做点什么。”
她有点语无伦次,这种时候,或许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车子和钱。”
当然,他身兼森兰公司中国地区ceo之职,钱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也能想象,除了金钱的赔偿之外,最重要的是陆子鸣的当面道歉。但这实在属于她力所能及的范畴之外,她控制不了别人的言行,尤其是陆子鸣这样倨傲的人,她也没有把握。
“我会尽力周旋,让他给你道歉。但是我也没有把握……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报警,请你相信我,报警真的没用的,而且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两边都是她关心的人,任何一方她都不希望有事。
阮文迪想了一想:“我可以接受你的处理方式。”
雷允晴喜出过望:“那太好了,账单……”
“这不重要。不过我不希望这件事是由你从中周旋解决,或者说,我不希望你和你的前夫再有更多的交集。”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也许你现在还不能忘记你的前夫,不过我认为你不适合再跟他在一起,他应该先去看医生,我怀疑他有暴力倾向。”
他的眼睛里除去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十分认真的看着她。但也因为他是认真的,让她越发感到苦恼,理智和感情彼此叛逆,真不知道该听谁的。
“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怀念着他,我以为,你正在犯一个错误。”
阮文迪的语气很笃定。是错误吗?她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旁观者清。可是别人怎么想又关她什么事呢?幸福就是求仁得仁,只要是她想要的,对错又何妨。
阮文迪索性坦白道:“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你的前夫一个男人适合你,你该敞开心扉,多试着接受一些新的事物。”
“新的事物,包括你吗?”她反问。
“你可以理解成就是我。”他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反而很坦然的道:“我承认我有心追求你,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非常特别的一个,我这么说,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希望你能从过去的一段婚姻阴影里走出来,我想看见你自信满满容光焕发的样子。”
“我……”雷允晴面露赧然,她还是无法和外国人一样,开放的面对如此直白的表白。
阮文迪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叹了口气道:“没关系,如果你没想清楚,可以慢慢考虑,不用急着答复我。我不希望我的追求给你带来压力,对你的工作造成任何影响。”
雷允晴终于抬眸正视他:“不,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阮文迪有一种预感,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虽然害怕,但仍然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刚刚经历一场失败的感情,对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并不乐观,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哪一点值得你喜欢?但我觉得我们俩的观念相差太啊,似乎不太合适,我想……”她略顿一下,斟酌措辞,“实际上,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要告诉你……我已经打算辞职了。”
他自案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低着头,不太敢去看他的表情。但她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本来就不擅处理这种场合,只是整个人僵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问:“你……决定了?”
雷允晴沉默片刻,点点头:“我想我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工作,就像你说的,再继续下去也许会发生重大工作失误。而我也给你带来了很大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ok。”阮文迪兀自点点头,然后就低着头开始在桌上收拾文件,不知手抖还是不小心,一叠文件突然散落在地上,啪啪的响声中,灰尘震的四散飞去。
雷允晴肩膀忍不住一颤,抬起头来看他。这才瞧见他脸上颓丧的神情。
他本欲弯腰去捡,见她看着自己,忽而一笑,又不打算去捡了,背着手臂静静看她。雷允晴走过去将地板上的文件捡起来,递给他,阮文迪接过去的时候,哑着嗓子问了句:“你还下去吃饭吗?”
“不了,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她艰难的说道,这种气氛无端端的让人感到压抑,她只想尽快逃离。
阮文迪万分挫败的在脸上抹了一把,随手丢下文件,说:“那好吧,我先去了。你走的时候跟李经理打声招呼就好,你的离职手续我会交给他办。”
他说完,双手插在西裤兜里,就要出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向她伸出手:“雷小姐,这段时间合作很愉快。”
十分绅士的样子,让她没法拒绝。她也伸出手,他只是与她轻握一下,就立刻抽出手离去。
到最后,雷允晴也没猜透他的意思,她想她是真的把阮文迪给得罪了,这朋友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的做了。他的办公桌上还留着一只烟缸,烟缸里有三个烟蒂,一杯黑咖啡喝了一半,是他一贯的工作习惯。
她怔怔的想,其实阮文迪是个好情人,只是她需要的不是一个情人。
离开总裁办后,她就回位置上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个部门的同事,平时也不见多热络,要走了反而话多起来,围着她一直叽叽喳喳的问她离开后要去哪里,下份工作找到了没有。好像人的天性就是这样,看到别人顺风顺水,就会心生嫉妒,从而变得冷淡,看到别人悲伤别离,就会心生同情,继而热情起来。
她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同事,要收拾的东西也没几样,主要还是等人事部的批文。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玩手机,正好有女同事提议叫外卖下午茶,原本各自在电脑前托腮打瞌睡的白领们顿时精神奕奕,兴致勃勃的参伙凑份子。问到雷允晴这儿时,有人小声说:“人家都要走了,你还让人家叫什么下午茶?”
雷允晴心想,平常与同事也没联络过感情,既然要走了,就做一回东,权当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同事之间的照顾。
于是大方道:“今天的下午茶,我来请吧。”
一众女同事面面相觑,倒也没人跟她客气。“下午茶联盟”从他们部门一直延伸到外部门,最后整个公司几乎都参与进来了,叫的是星巴克的下午茶,每人一份咖啡一块蛋糕,几个部门近百号人,价格不菲,已经有同事在咂舌:这么宰一个要离开的同事,太不厚道了。
楼下的星巴克门店已经当作会议茶歇来做了,派了好些人送上来,门店经理亲自拿着pos机上来等待雷允晴刷卡。一众同事也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她忍痛割肉。
掏卡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不见的有多高兴,但也谈不上“痛”,其实就是和她平常一样,对什么都淡淡的,眉间又总有挥不去的忧愁似的。
她在森兰的历程就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下午茶中结束了。离开公司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阳光很充足,从密集的钢铁森林中依然疏疏的照下来,将她的影子在水泥路面上投射出很小很短的一团黑色。
她手里提着纸袋,急急穿过马路,一辆出租车空车与她擦肩而过时放缓了速度,司机充满期望的看着她,她笑了笑,向对方摇头。
自从来到上海,她难得有这样的时间,在阳光下闲暇漫步。辞职以后,她也需要点时间来好好考虑下,接下来该做什么。是回北京照顾父母,还是换一份工作,继续留在上海?
她皱着眉头戳了戳脑袋,与森兰相邻的一幢商务大厦的底楼是旅行社,门面上的电子显示屏正在滚动播放近日的热门旅行线路,雷允晴驻足观看,当显示屏上出现“西藏卧飞十二日游”的字样时,她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前来咨询的人并不多,旅行社的员工也都怏怏的打着瞌睡,见她走进来,忙坐直了热情的招呼:“这位小姐,近期打算旅游吗?我们旅行社提供国内多条热门线路的旅游团,这个季节最热门的有三亚、漓江和——”
“我想看一下去西藏的行程。”
对方抬起头打量了她一下,道:“好的,请您稍等。”
西藏在旅行者者眼中一直是神秘而美丽的圣地,然而由于它的海拔也对旅行者造成了一定限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克服高原反应,初次选择西藏旅游的游客,没有一定勇气和毅力可不行。
当然,雷允晴选择它也是因为它神秘。藏族人崇尚自然的神秘力量,既然有些事她无法自己决定,那么不如交给上天,也许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工作人员旅行的册子拿给她看。雷允晴翻看了一下,基本对行程安排没有意见,只问:“最近的旅游团是什么时候出发?”
工作人员一边在电脑中查看,一边说:“我们一般是提前七天预定,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您安排在下个周末出发。”
“没有更快一点的吗?”
工作人员抬头说:“如果小姐你是一个人出行的话,到是有一个团两天后出发,现在还有一个名额空着,我们可以帮您插团。只是时间太仓促,我怕您来不及准备。”
“没关系,就帮我报这个吧。”
雷允晴现场刷卡支付了团费,走出旅行社时,将旅行协议书放进包里。今天一整天,刚好划卡刷掉了她一整个月的工资,接下来就是收拾行李,快递回北京,再把房子退给房东。她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两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天气越来越热起来,天黑得也越来越晚,雷允晴一个人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家时,夕阳仍在天边挂着,天还没有黑透。她从电梯走出来,熟练的掏出钥匙,身后的铁门忽然喀哒一响,陆子鸣从门里探出头来,仿佛是巧合一般看着她,笑了笑问:“今天这么早下班?”
“是啊。”她点点头,没打算告诉他自己辞职的事。甚至她打算退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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