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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蕾蕾呢,又不肯吃饭?去抱她下来。”

钟老爷子一声令下,蒋炎在楼梯口吼了一嗓子,年轻的保姆把小钟蕾抱下楼。蒋炎搂在怀里,亲昵地啃了几口。

小钟蕾才只有三岁,这还是钟菱头一回见到她。粉脸肉嘟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小嘴,还有个小小的酒窝,和钟菱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奶声奶气地叫道:“姐姐。”说着就向她扑来。

钟菱母性大发,不知所措了一会,就主动抱起了她。她点着蕾蕾的鼻子,笑眯眯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姐姐呀?”

小钟蕾细声细气的回答:“爸爸书房的桌上有姐姐的照片。”

钟菱迷离的眼眸忽而绽出一道光芒,慢慢地抬起头,和父亲的视线相接。

钟德福却有些尴尬的很快调开了目光。

“蕾蕾,坐到妈妈这边来。”蒋炎面色不豫。

小钟蕾嘟着小嘴说:“我要和姐姐坐。”

蒋炎刚要开口,钟德福插嘴说:“就让她们坐一起吧。”

蒋炎便不好再说什么。

钟菱把小钟蕾抱到腿上,温柔地问道:“蕾蕾想吃什么?”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小钟蕾一通乱指,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钟菱忍住笑:“吃点鱼吧。”她夹了一小块鱼肉仔细剔干净刺,用小勺喂她。小钟蕾一副上战场的痛苦表情,勉强咽进嘴里,不及咀嚼就囫囵吞下。

钟凯摸摸鼻子,笑眯眯地说:“姐还是你行。”

钟菱疑惑地看过去,一旁的小保姆笑着解释道:“小小姐最讨厌吃鱼了。”

“蕾蕾想要漂亮嘛,要漂亮的话就得多吃鱼。”钟菱低声哄着她,借机会又喂了她一大口。

小钟蕾拼命点头:“我要和姐姐一样漂亮。”说罢,主动伸手去拿汤勺。

蒋炎面无表情的,钟德福抚着下巴欣慰地笑了笑,钟凯眼中现出轻松笑意:“姐你看起来很有哄小孩的经验。”

钟菱微笑不语。

小钟蕾吃得很少,没吃几口就叫饱了,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揉眼睛,边打哈欠。

“小小姐到时间睡午觉了。”保姆很有经验地说。

蒋炎皮笑肉不笑地说:“往常这个时间她都睡熟了,今天被耽搁了。”不知不觉又摆了钟菱一道。

钟菱只作不知,她难得回家一次,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蒋炎又说:“把蕾蕾给我,我抱她上楼去午睡。”她冷嘲热讽地续道:“菱菱你多吃点,这些菜可都是你最爱吃的,老爷子昨晚就吩咐下去的。”

钟菱继续忍耐着,在国外多年,别的没学会,棱角倒是磨圆了不少。

无奈钟蕾死死缠着她不放,细细的胳膊紧抱住她的腰,明明呵欠连天,就是不愿松手。

“我抱她上去吧。”她说。

蒋炎颇不甘心,却也别无他法,她不冷不冷地道:“那就麻烦你了。”

钟菱微微放松身体,对小保姆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离开饭桌,钟菱长长地舒了口气。一顿饭没吃几口,气倒是受了不少。这样下去迟早消化不良或者要得胃溃疡。也不知道这些年钟凯是怎么过来的,不过他的脾气冲,宁可对着干也不会选择息事宁人,在这点上,像极了火暴的钟德福。

好不容易将小钟蕾安顿好,钟菱出了一身的汗。她自我解嘲道:“带个孩子不容易吧。”

小保姆认真地回答:“小小姐平时还是很乖巧很听话的。”

看着钟蕾熟睡的小小身影,钟菱不觉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每天像个野小子似的到处乱跑,和弟弟两个闯祸不断,天天给家里惹麻烦,搞的父母焦头烂额。这样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日子,直到她考上大学,认识了蒋炎以后,才发生了改变。

有时候她经常在想,如果那一年,她没有带蒋炎回家,那么,她的人生是不是和现在完全不同。

“大小姐,您的房间重新粉刷过了,要去看一看吗?”小保姆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钟菱捋了捋头发,笑:“好。”

小保姆殷勤的引路,钟菱暗自发笑,虽然她很多年没回来过,不至于连自己的房间也不认得了吧。

等到她进到房间,不禁哑然失笑。不知是谁的主意,主色调竟是一片粉色。

“您不喜欢?”小保姆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

钟菱耸耸肩,她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常住,也无所谓喜不喜欢。

下了楼,正听见钟凯问道:“上次听你说公司新来一名女总监,是不是那种三十好几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啊?”

夏扬摸了摸鼻子,往钟菱这边瞥了一眼,笑得诡异:“据说她还不到三十。”

“那她为人如何?”

“除了每天早上八点就到公司,惹来前台怨声载道外,其他暂时还没发现什么。”

钟菱悄无声息地走近,似笑非笑地插嘴道:“钟凯,你怎么那么八卦啊。”

钟凯满不在乎地说:“老姐你不知道,要是夏扬碰上一个灭绝师太那样的上司,可有的他受了。”

钟菱在他脑门上狠狠拍了下:“灭绝你个头啊。”

钟凯委屈地摸着脑袋。

夏扬一反常态地笑得欢愉。

午饭后,按照钟菱的心意,最好是立刻告辞走人落个清净,但她根本不敢开这个口。她可以肯定,她只要敢提一个字,钟德福的河东狮吼马上就给她颜色瞧。

“姐,你陪老爸去散步。”钟凯给她使了个眼色。

钟菱迟疑了一下,说:“好。”

一路上钟菱的话很少,基本是钟德福问她,她才回上一两句。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钟德福心情舒畅,兴致很高。

回来的路上,他似是不经意的问:“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爸,”钟菱顿了顿,“我有工作。”

“我知道你有工作,”钟德福不耐烦地道,“职位再高又怎样,还不是给别人打工。”

钟菱极淡的一笑:“爸,我有自己的职业理想。”

“理想在哪里不能实现?来帮我委屈你了?”

钟菱抚额,怎么感觉和他就说不清了呢。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看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不一样。”她说。

“怎么不一样了?”钟德福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家业没人愿意继承,儿子不肯,女儿也不稀罕。

钟菱静默无声,半晌她说:“您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钟凯比我聪明,应该能够帮到您。”

“这臭小子的脾气比你还倔,我哪能说服了他。”钟德福恨恨道。

“那就交给……蒋炎打理呗,她不是一直想插手公司的事吗?”钟菱口气不善,甚至带一丝讥讽。

钟德福静静地看她。他的女儿他了解,钟菱从来没有相信过蒋炎嫁给他,是因为爱情。在她看来,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愿意和一个年龄几乎能做她父亲的男人在一起,不是为了金钱还为了什么。

“实话说,我对你挺失望的。”他眼中有阴霾笼罩。

钟菱深吸了口气:“爸,我进门的时候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和你吵架,不要和你争执,但我还是做不到。”她真的努力了,可结果看起来反而更糟。

钟德福冰冷的眼神投射在她身上,却多了几分哀凉:“这么多年了,你……”

钟菱倏然出声打断他:“我……先走了。”那道留在她心间的血淋淋的伤口,不是不提就不存在。

“菱菱,菱菱。”

不顾老父在身后依依呼唤,钟菱越走越快。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别墅,拿了行李就走。

转身时,夏扬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

“让开。”钟菱冷漠地说。

夏扬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跟我来。”

“你放手。”钟菱勃然大怒。

夏扬使劲把她拖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松开手,优哉的负手而立:“kiya,你要是想和你父亲的关系一辈子就这样僵持下去,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钟菱身体一震,她抱着双肩站了好一会儿,人终于平静下来。

“你是想一走了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若干年以后再重复一遍今天的经历?”夏扬说,尽管语气严厉,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些都不能解决问题。”

钟菱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不语。

夏扬毫不畏惧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不如找个恰当的时机和他好好谈一谈,父女俩哪有隔夜仇。”

“很可惜,你并不是我。”钟菱低垂眼帘,声音冷淡。

夏扬再接再厉:“你们缺少的只是沟通。”

钟菱嗤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居委会的老阿姨?”

夏扬大言不惭道:“钟凯说我是调解委员会主任。”

钟菱:“……”

夏扬唇边有深刻的笑痕,阳光在他脸上洒下绚烂的光芒。

钟菱微叹息:“你是不是从没把我当做你的上司看待?”

“在公司时是,不过现在可不是上班时间。”夏扬答得轻松爽快。

钟菱褪去嘴角笑意:“你就不怕我公报私仇?”

夏扬耸肩,笑得很无辜。“随便你。”他又补充了一句,“假如你不识好歹的话,我也没办法。”

“……”

良久,钟菱问:“有酒吗?”

“我没有出门带酒的习惯。”夏扬清澈的眼中平静无波。

“那算了。”

夏扬嘿嘿一笑:“出门右拐就有超市,走吧。”

钟菱一摊手:“我没带身份证出来,你带了没?”

夏扬一边掏钱包,一边好奇地问:“你要身份证做什么?”

钟菱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买酒啊!”

“买酒为什么要身份证?”夏扬诧异道。

“……”钟菱莫名其妙,“买酒不用身份证的吗?”

夏扬极度无语:“你是从火星回来的吗?”

钟菱低喃:“可是在英国必须要凭证件才可以买酒的。”

夏扬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一句话:“我算是明白了。”

“什么?”

“我想你小时候一定被外星人劫持了去,然后空投到英国境内,所以对中国的国情一点儿也不了解。”夏扬促狭地说道,双眼透亮。

“你去死吧!”钟菱咬牙切齿道。她每每说不过人的时候,这便是最后的杀手锏。

两人闲闲地坐在草坪上,没有交谈,只是互相碰一下杯,喝一口酒。也不知喝了多少罐啤酒,夏扬忽然说:“想要借酒浇愁?需知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不是,”钟菱摇头,“是借酒壮胆。”

夏扬不明所以,钟菱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钟菱伸手去摸购物袋里的酒,却摸了个空,这才幽幽叹口气:“我来的时候在路上反复跟自己说,今天千万不要惹我爸生气,你也看到了,根本没用。”

“呵呵,你们俩碰在一起,就像火星撞地球。都说女儿和父亲最亲,可在你身上半点都体现不出。”

钟菱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就不能说的婉转点吗?”

夏扬爽利地说:“行啊,你希望我如何婉转?”

钟菱眯眼打量了他半天,放弃了:“算了,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夏扬把拿在手上一直未开封的最后一罐啤酒递给她:“还要吗?”

“怎么,想灌醉我?”钟菱睨他,凤眼眼梢微微一挑,犀利而媚惑。

夏扬气定神闲地微笑:“哪敢啊,这是你的地盘。”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钟菱脱口而出。

“……你中文造诣真高。”

“谬赞了。”

“……”面对外星人,夏扬这次是彻底无语了。

“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会话,我心情舒畅多了。”钟菱唇角扬起线条柔美的弧度。

“不用客气,我是调解委员会的嘛。”夏扬自嘲道。

“嗬,”钟菱起身,拍去沾在衣物上的杂草,“回去了。”

“回哪里?”夏扬故意问。

钟菱笑而不答。

踏入别墅前,夏扬唇角抿起轻轻上扬:“我以为你还有其他话想说。”

他的笑容皎洁而炫目,钟菱有一刹那的失神,以前真没看出这厮其实长得挺祸国殃民的。“兴许,下回。”她淡淡道,明知道不该在下属面前流露太多个人情绪,但于夏扬来说她好像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好。”他的声音沉沉入耳。

钟德福见钟菱去而复返,自然喜不自胜,感激地拍了拍夏扬的肩膀。

而蒋炎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的意味。她不温不火地说:“你的房间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看来我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钟菱客气而疏离的道过谢,秀眉蹙了蹙。

夏扬看在眼中,不曾掩饰内心的怜惜。

灌了满肚子的啤酒,晚饭自然是吃不下了,钟菱借口疲累躲进房里睡觉,谁料睡到半夜,却被生生饿醒。

肚子里空的难受,再也睡不着。

钟菱思想斗争了半天,认命地爬下床找吃的。

旁边就是小钟蕾的房间,怕吵醒了她,钟菱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月光从窗口倾斜而下,照射在楼道口某个人影身上。

有人!钟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问:“谁?”

“菱菱?”

钟菱吐了口气:“爸,是你。”顺手摁亮了壁灯。

钟德福手上端着一杯清水,正往嘴里送药。

“爸,你不舒服?”钟菱上前。

“没什么。”

这当口,钟菱已看清了药瓶上的字。是安眠药,她并不陌生,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也是靠它才走过来的。她皱眉:“爸,你怎么吃这个。”

“嗯,睡不着。”

钟菱沉默半晌:“她知道吗?”

尽管没有点名,钟德福也知道她指的是谁,笑笑:“小事情,不想让她担心。”

钟菱唇角弯起轻蔑地笑,心绪起伏,忍了许久才把话又吞回肚里。

“过几天就是你妈妈的忌日了。”钟德福似是不经意提起,钟菱心头狠狠一震。这些年她刻意选择遗忘,其实,是她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去看看你妈吧,陪她说说话。你很多年没回国,她该想你了。”

钟菱闻言,牵动嘴角:“好。”

钟菱心神恍惚,下了楼来,竟忘记自己是要做什么。

直到一阵阵的香味钻进她鼻尖。

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往厨房方向走去,边喃喃自语:“好像是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

“答对了。”夏扬双手环胸,痞痞地倚在门上。

而她的弟弟钟凯可怜巴巴地蹲在角落里,托腮凝视着那锅飘香四溢的面条,口水快要滴落。

钟菱无师自通的取出一副碗筷,扬了扬下巴:“一会熟了给我来点。”

“没问题。”夏扬笑着说。

钟凯嘟起嘴:“本来就不够,又多一个人来抢。”

钟菱瞧都没瞧他,直接对夏扬说:“你自己看着办。”

夏扬想也没想,盛了满满一大碗后递给钟菱,钟菱则用挑衅的眼神瞥向钟凯。

“夏扬你重色轻友、吃里爬外。”钟凯郁闷地挠着头皮。

钟菱“噗”地喷了口汤,抬抬手:“抱歉。”

夏扬唇边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你们姐弟俩的中文造诣一样高。”

“哼。”钟菱撇撇嘴。

“那是当然。”钟凯厚颜无耻的照单全收。

两人是全然不同的反应。

夏扬散漫地笑了笑,继续往碗里捞面条。

钟凯极自然的接过,苦着脸说:“再给点吧。”

“没了。”夏扬一口拒绝。

“太不公平了啊。”钟凯不时艳羡地瞟着钟菱碗里。

“等你什么时候做了我上司再说吧。”夏扬把最后剩余的一点面条挑给自己。

“啊!”钟凯瞪圆了双眼,活像见了鬼似的。

钟菱用筷子敲他的头:“你老姐我,就是你嘴里说的灭绝师太。”

钟凯倒吸一口凉气,抱头鼠窜:“我什么都没说过。”

夏扬吸溜着西红柿鸡蛋面,看着她姐弟二人打闹,心情很好。

钟凯三两口吃完面,把碗筷丢进水池:“吃饱喝足,我满足地去睡了。”

夏扬用脚踢他:“说好我煮面你洗碗的。”

“我来吧。”钟菱淡淡道,夏扬便没再坚持。

“你也去睡吧。”钟菱说。

“刚吃完就睡岂不成了某种动物了。”

钟菱回味了足有五分钟才哧哧地笑起来。

夏扬没有形象地将全身重量压在门框上,含笑注视她。

钟菱轻咳一声,没话找话:“你们晚饭也没吃饱?”

“钟凯和你阿姨争执了几句,大家都没有心情吃饭。”

“你记住,她不是我阿姨。”钟菱打断他,口气不善。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夏扬试着缓和气氛:“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叫钟菱,是不是因为伯父喜爱《天龙八部》的缘故?”

钟菱迷茫的仰头:“《天龙八部》是什么?”这名字好像听来有点耳熟。

“……”夏扬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回应。

钟菱把滤过水的碗筷放在桌上,夏扬忙扯来干净的抹布擦干,放进碗橱。

“看来你对我家比我还熟悉。”钟菱的话中略带讽刺。

夏扬装作听不出,一本正经地回道:“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熟了。”

“我回房了。”钟菱机械地说。

“明天见。”夏扬的声音平缓。

“明天见。”

钟菱回房倒头便睡,一夜无梦。

谁想,大清早便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捏着鼻子弄醒。

“姐姐,懒虫姐姐,起床了。”

钟菱把那手拍掉,对方不依不饶地再接再厉。她只得睁开眼,入眼是钟蕾放大的笑脸。

“姐姐快起床,爸爸叫你一起去钓鱼。”

钟菱干脆的把头埋进枕头下,老年人的活动,不适合她。

小钟蕾揭开她的被子,双手悄悄探入她胳肢窝下,轻轻地数道:“一,二,三。”

钟菱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小钟蕾挠痒挠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边笑边求饶:“我马上起床还不成吗?”

小钟蕾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嗯,我和夏扬哥哥说了,任务交给我一定能完成。”

钟菱腹诽,怎么又和这人扯上关系了。

洗漱完毕下楼,其他人已经吃完了早餐就只等她了。

钟菱暗里地白了夏扬一眼,三下两下解决了面包和牛奶,无精打采地说:“走吧。”

小钟蕾欢呼雀跃地扑进钟菱怀里,夏扬则自觉地背起鱼竿,钟德福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

钟菱故意放缓了步子,问夏扬:“钟凯呢?”

“还睡着呢。”

钟菱怒火中烧,咬牙看着他:“那干吗把我叫起来?”平常她都是不到七点就起床,还指望着周末补眠,没想到这比上班还辛苦。

夏扬浓眉揪了揪:“你可是被伯父亲自点名的。”

“呃……”钟菱说不出话了。

出了清水家园别墅区,便有一处风景怡人的人工湖。钟菱记得从前刚搬来那会,那湖水又脏又臭,周围还堆放着数不尽的建筑垃圾,如今清澈如洗,这些年改造得不错。

夏扬熟门熟路地选好地方,架好钓竿,钟德福优哉的一甩竿,转头说:“我们比试一场怎么样?”

夏扬还未答话,钟蕾鼓掌赞道:“好啊好啊。”

钟菱乐得自在,笑说:“我来当裁判。”

比赛开始,以两小时为限。

夏扬和钟德福都是耐性极好的人,好几次钟菱明明看到水下鱼钩晃动,那是有鱼上钩的迹象,这两人皆岿然不动,等到有十足把握才会拉杆而起,从无落空。

后来经夏扬解释,钟菱才晓得,之前鱼钩轻动,不过是鱼儿在试探,此时拉杆十有八九会空手而回。

钟菱看了一会,无趣地打起了哈欠。

小钟蕾却兴致勃勃地一会跑到钟德福处附耳说几句话,一会又兴奋地跑回夏扬身边指手画脚,小脸通红,咯咯疯笑。

钟德福毕竟上了年纪,不能久坐,他朝钟菱招了招手:“帮我看着点,我去那里活动活动筋骨。”

钟菱应了一声。

夏扬嘴角微微翘起:“别给伯父丢脸,我可从来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等着瞧。”钟菱岂会服输。她聪颖过人,一点就透,除了耐心尚欠缺,手势和力道均无懈可击。

钟菱注意到,夏扬连续拉了几把空杆,但他不慌不忙地又重新加了鱼饵,垂入湖面。不觉讥笑:“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嘛。”的确,她铅桶中鱼的数量已超过夏扬的。

夏扬笑而不语。不知为何,他是看着鱼儿吃完了鱼饵才收杆,再重复刚才同样的动作。

“你这是在做什么?”钟菱好奇地问。

夏扬笑容高深莫测:“放长线钓大鱼。”

钟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夏扬忽而笑道:“鱼上钩了。”口吻却是轻描淡写的。

钟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被钓上来的鱼她叫不上名字,但估莫着总有七八斤重,可能比她桶里所有鱼的总和还要重,她调开头,轻飘飘地说:“蕾蕾,去数数,比比看谁的鱼多。”

半天没人回应。

她诧异地回过头,方才钟蕾站立的地方,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钟菱蓦然惊出一身的冷汗。

“蕾蕾,蕾蕾。”钟菱是真着急了。三岁大的孩子,还能跑到哪去,除非……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夏扬要比她镇定的多:“别担心,蕾蕾一定跑别处玩儿去了,我们分头去找。”

“她不会是……”钟菱望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湖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不可能,你和我一直在这里,根本没有听到落水声,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果然是关心则乱,钟菱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那么,我往这边走,你去那头,手机联系。”夏扬冷静的分派任务,钟菱点点头。

钟菱焦急地沿着湖边寻找,边走边呼唤着钟蕾的名字,哪怕她再讨厌蒋炎,小孩子是没有罪的,何况钟蕾聪明伶俐,她真心疼爱她。

忽然,钟菱停下了脚步。她看到在湖面上漂浮着一只hellokitty的绒线帽。脑袋嗡的炸开了,这顶帽子是钟蕾的,还是出门时她亲手给她戴上的。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夏扬的电话,唇舌打战地说:“蕾蕾可能出事了。”

“你站着别动,我马上来。”

夏扬是跑着过来的,钟菱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用手一指湖面,夏扬也是面色大变。

“你别慌,先报警。”

钟菱没有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早就不知所措,被他一句话震醒,如醍醐灌顶。等她接通电话报了地址,再一看,夏扬已扔下外衣,身手敏捷地跃入湖中。

“喂,你小心点。”

“知道了。”

夏扬在水里坚持了一会,探出头深吸了几口气,又再度扎入水中。

钟菱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她不会游泳,早就也跳了下去,总比提心吊胆的干着急好。

她不停的看着手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夏扬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湖底,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归。

救兵比她想象中来得要快,几名派出所的民警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赶来,问清具体位置后,二话没说,也跳下水帮忙寻找。

钟菱脚步不停的来回走动,手指关节握的发白。

时间耗去越久,她知道钟蕾生还的可能性也越低,夏扬他们没有放弃,她也绝对不能放弃。

蒋炎披头散发狂奔而来,她拽住钟菱衣襟厉声质问道:“蕾蕾呢?”

“蕾蕾可能落水了,我已报警,民警正在营救,你别着急。”刚才在电话里,钟菱没敢细说。

蒋炎脸色惨白,狠狠勒住了钟菱的脖子:“是不是你推她下去的,是不是?”

钟菱呼吸不畅,但仍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你冷静点。”

蒋炎疯子一样地摇晃着钟菱的身体:“你这个害人精,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都不放过她。”她语无伦次又哭又叫,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钟菱被晃得头晕目眩,她拼命地咳嗽,但蒋炎盛怒之下力气极大,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幸好钟凯及时赶到,他一把推开蒋炎,把钟菱护在身后:“你要掐死她了。”

蒋炎疯子般的指着钟菱,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钟凯的脸颊上:“要是蕾蕾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老姐,你别理她。”钟凯拍着钟菱的后背给她顺气。

钟菱大口喘着气:“我,我没事。”

“我下去看看,你当心这个疯女人。”钟凯不放心地提醒道。

钟菱颔首。

蒋炎爱女心切,几次不顾自身安危要冲下去,被钟菱死死拦住:“你不会游泳,你难道要他们分心来救你吗?”

她这才作罢,抱着头,重重地跺脚,一会盯着湖面,一会又双目一眨不眨地死盯住钟菱,直看得她毛骨悚然。

不知等了多久,夏扬、钟凯还有一干警员垂头丧气地游上岸,面对钟菱和蒋炎期盼的眼神,目光躲闪地摇了摇头。

蒋炎哇的大哭出声,疯狂的扑向钟菱,亏得钟凯早有准备,蒋炎的拳头全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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