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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靖宇拖开座椅坐下,闻言皱眉应道,“都这么穿了快三年了。”

听他这么说,陆明遥愣了愣,她知道三年前不告而别,冯靖宇还是心有怨念。

冯靖宇没说别的话,只是喊来服务员点餐。两个人要了微辣的小锅鸭头,又点了擂椒茄子、干炸香菇、紫菜汤,诸如此类。

陆明遥喝了口水,淡淡开口,“你在哪工作?”

冯靖宇伸手松了松领带,陆明遥蓦地想起林治平那张脸来,这个慵懒的动作他也常常做。“在德勤,senior,快升manager了。”

四大会计事务所之首的德勤如雷贯耳,陆明遥点点头,只听冯靖宇干着嗓子问道,“你呢?”

“我还没工作呢,”陆明遥盈盈笑着,“在s大,还是读历史。”

冯靖宇毫不掩饰地评价道,“没意思。”

陆明遥呆愣了一瞬,哈哈笑了,“口味不同。”

冯靖宇丝毫没有调笑的闲情,一本正经地问道,“这该研三了吧,是打算读博还是工作?”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没怎么想好。”

冯靖宇皱着眉头,“虽然女博士不太好找对象,你要是愿意读书可千万别顾忌,”他拍了拍胸膛,“哥哥我娶你。”

陆明遥又是一愣,忽而笑了,“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已经结婚了。”

这下轮到冯靖宇瞪眼睛了,他盯视着陆明遥,眸子空洞无光,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站起身来一拍桌子,“靠!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引得一屋子人侧目,冯靖宇发完飙倒像个没事人,堪堪落座,脸色一变,极其八卦地眨巴着眼问道,“快说是哪个男人没长眼。”

陆明遥被气笑了,手指轻叩着桌面,缓缓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觉得你可以去死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冯靖宇急不可耐地问道。

“就三个月前吧。”

“你就不能再等三个月嚒!”

陆明遥被冯靖宇神一般的逻辑弄得无可奈何,耸耸肩,看着整个身子都要趴到桌子上的冯靖宇说道,“你能注意一点形象吗?”

看到冯靖宇往后挪了挪身子,被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盯得发毛,陆明遥放空的脑袋里瞬间想起正事来,“其实我有事想问你。”

冯靖宇断然道,“说。”

陆明遥抬眼觑他,摩挲着双手,组织词句,“那天在b大见面,你大概也觉出不对劲了。”

冯靖宇震了震,点点头,正色道,“那你先说说吧,三年前为什么搞人间蒸发。”

“……我不记得了”

“靠!陆明遥,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陆明遥见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便提高语调急急说道“是真的!”

她无比诚挚地看着冯靖宇,“我爸说我在瑞士滑雪的时候出了事故,摔成了脑震荡。从瑞士回来,我们家搬到了东城区,那一年我一直在家休养,参加论文答辩的时候想去找你,可他们说你不想见我。”

冯靖宇找了她几个月无望,是生气至极,再也不想听到“陆明遥”这个名字。没想到如此竟错过千百次祈求的见到她的机会。

陆明遥迟疑一下,定定说道,“那天你问我小远哥和钟情姐,我真的不知道。我觉得我爸隐瞒了什么,我忘记的不只是滑雪事故,还有一些人,你能告诉我吗?”

冯靖宇怔忪地伸出一只手来,探过去摸了摸陆明遥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是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还是我,”他那句话还没说完,抬眼正对上陆明遥晶莹闪烁的眸子,无辜的眼神像是楚楚可怜的小猫,轻握着双手,咬着下嘴唇,一副殷殷期冀的表情。

方才她那番话,他听得云里雾里,能帮她的微乎其微,暗叹一声,只好将这谁是筱远谁是钟情娓娓道来。

此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肖纯如冷着脸正襟危坐,林治平站在一旁,“妈,您怎么过来了?”

肖纯如冷冷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这僵持的状态林治平受不下去,堪堪迈脚,却被肖纯如喝住,“去把林家家训抄一百遍!”

这冷暴力来得让林治平头皮发麻,奈何百行孝为先,只得道了声“好”,刚待转身,肖纯如又开口了。

“站住!”她嗓门升了一个高度,“你胆子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你在美国的时候怎么乱搞我由着你,你回国非得逆你爸的意去娶那个钟情,我也由你。现在你三十好几了,我当你真懂事了,娶了明遥,她是哪里不好,你冷着人家非得跟小姨子乱搞!你真是——”肖纯如气得咬牙切齿,忍着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林治平也知那天钟希雅跟她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见她正在气头上便恭谨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听着。

“你平时脑子灵光,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儿,怎么做怎么让人来气?”肖纯如站起身来,气不可耐地指点着林治平,“你当初跟钟情结婚以为自己是大发善心,现在托了她好妹妹的洪福,钟情是吃定你了!死也不让你安生!”

“妈——”林治平听她越说越刻薄,禁不住制止。

“你少心疼她,”肖纯如嗤之以鼻地说道,“能把妹妹推到自己男人床上的女人,这世间真是少有。”

林治平眉峰紧拧着,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肖纯如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你这顶聪明的脑袋瓜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那个钟希雅能跟你这个姐夫搞上,钟情背后没少搞小手段!你是着了她的道了,还以为真欠她的!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她怎么偏偏就阴魂不散缠上你了!”

林治平抚额的动作微微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指垂了下来,阴冷着脸说道,“妈,小情她人都不在了,您说这些做什么?”

肖纯如被噎了一下,稍稍收了收锐不可当的气势,用缓和的语气说道,“我是就事论事。我知道你是有意让钟希雅出去拍戏,结了婚是该有个样子。”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她这戏拍完,让她回钟家吧。要是她不愿意,那就给她钱,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你也不用担着钟情的面子,林家绝对容不下她。”

林治平脸色凝重,点点头,说了声“好”。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别让明遥知道。她再好说话,也难受得住。”

林治平眉角跳了跳,照他妈的说法,陆明遥不炸毛也会颓废两天,而实际上她除了嚷着床单膈应,承受得很好嚒。他母亲大人实在是神经紧张了。

“明遥这孩子,你爸顶喜欢。我打听过,你大哥之前追求过她,”肖纯如了如指掌地说道,“他为了得你爸的青睐,这些年下了不少功夫。你当他真是善茬?”

林治平却早已心里有数,这时候便应和地点点头,“知道了。”

小店里,陆明遥听完对面的冯靖宇一番讲解,眼神怔忪,讷讷地说道,“所以,陆筱远是我亲哥。钟情是他女朋友。那钟情怎么嫁给林治平了?”

冯靖宇禁不住打断她嗫嚅般的呓语,“林治平是谁?”

陆明遥呆呆望着他,“没跟你说吗?他是我老公啊。”

“等等,”冯靖宇脑子抽搐了一下,“所以简单来说就是,你哥的女友嫁给了你丈夫。靠,这信息量太大了吧。”

“那我哥哪里去了?”陆明遥不解地喃喃道。

冯靖宇沉声说道,“大概不是重生就是穿越了吧。”

“……”

“……”

vip最新章节15伤与疤(1)

凭空填了个哥哥,不只毫无印象而且无迹可寻,实在憋屈得慌。陆筱远、钟情以及林治平三人的感情瓜葛,陆明遥并不想多管,她想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个哥哥今在何处,而自己为什么单单把他给忘了。

她已经在思维迷宫里兜兜转转老久,最终决定还是要回家一趟跟陆礼和摊牌问清楚。

傍晚时分,一进院子,丛生的蓬蒿连同杨晓婉新养的蒜苗生得茁壮,头顶葡萄架上满是铺张的叶子,绿茵茵的,十分阴凉。

陆礼和坐在石台前,双腿上盖着白色毛毯,手中碾磨着一粒白色云石,神思专注地盯着棋盘。

星罗棋布的棋盘就画在浅色的石盘上,那两盒打磨精致的棋子是陆明遥前些年送的,一白一青,质地冰透,匀着些雾气般的花纹,摸起来凉凉的,经过长期磨合带着圆润的光泽,陆礼和很喜欢。

他丝毫未发觉来人,摸了摸下巴,看起来那棋阵让他有些犯难。

夕阳温煦的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几个斑点,悉数播撒在陆礼和肩际,笼罩起一层淡薄的光晕。他跟自己下棋是常事,这一幕陆明遥看在眼里,自觉得温暖祥和。

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绕到陆礼和背后,环住他脖颈,细声细气娇嗔地说道,“猜猜我是谁。”

陆礼和失笑,“你这孩子……”他顺势拉下陆明遥的胳膊,那张潋光滟滟的笑颜舒展眼前,“这阵子身体挺好吧?”

陆明遥轻笑道,“爸,这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她顺势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自顾自地拿起石桌上搁着的紫砂壶,淅淅沥沥地倒着茶水。

那茶杯刚要贴到红唇上,陆礼和拍了拍她的手,“茶凉了,喝了小心肚子疼。”

陆明遥眯着眼睛笑,没听陆礼和的话,仰了仰茶杯,润了润略有些干燥的嘴唇。

她那个舒朗的姿势,连同俏皮的笑容,辉映在和煦的霞光里,陆礼和看得出了神。她跟她母亲越长越像了,连同这性子也越来越相近。可这并非什么好事。

三年前,她内敛骄纵,让他头疼;三年后,她沉稳平静,让他心疼。而无论她什么样子,终究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女儿。以前的那些事情,他盼她想起,却也望她记不得。

陆礼和眺望着远处的染透了云朵边角的夕阳,想起来前些天杨晓婉跟他的对话。

“听你这么说,明遥这孩子大概也猜到什么了吧,筱远的事情……”杨晓婉站在他身后,想起失去的儿子,心如刀割,声音渐小。

陆礼和拍拍她搁在他肩头的左手,“这就是命吧,”他想到了什么,回转过头,脸色微变,“晓婉,你心里不会还怨着明遥吧?”

闻言,杨晓婉一怔,摇摇头道,“那就是场事故,怨得了她什么。筱远没了,身边就只她一个孩子,想怨也舍不得。再说,看到她我就想起忱姐来……”

说出这名字,杨晓婉直觉手背上覆着的那只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心里一凉,压低了声音,“这些日子,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遥她现在想嫁的是治平吗?为了遂忱姐的意,把她嫁到林家,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上辈子恩恩怨言,跟明遥有什么关系,偏偏她来承受。”

她语气温和,步步递进的质问却让陆礼和心头像压了块巨石一般越来越沉重,他轻叹一口气,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嫁给治平,总比跟了舒平得好。要是她跟了舒平……”

陆礼和连连嗟叹,最后那个设想也让杨晓婉心头一紧。她抽出左手来拍了拍陆礼和,半是劝解半是安慰,“也没有别的办法,治平那孩子外冷内热,明遥她……”她话没说完,接着沮丧地摇摇了头,“唉……我真是……既怕她想起来,又盼着她想起来。”

陆礼和脸色凝重,缓慢地回道,“她在b大遇到靖宇了,筱远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纸包不住火,这是早晚的事儿……”

陆明遥等了好久,也不见陆礼和说话,只好提高嗓音又喊了一声“爸——”

陆礼和缓过神来,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这太阳晒得舒服。”

陆明遥探着脑袋,好笑地说道,“您不是晒了晒就睡着了吧?”

陆礼和无奈地摇摇头,“睁着眼呢,睡什么?”

陆明遥想起来陆礼和的特殊嗜好,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他喜欢把电视音量开得很高,自己却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她一次心血来潮,趴到他耳边大叫了一声“爸——”,吓得陆礼和直打了个哆嗦。她好笑地说,“您又不看电视,我关了啊。”陆礼和反驳道,“我怎么不看电视?我在听啊!”

“您一个人下棋多无聊啊,等我,我去书房拿跳棋来跟您杀几局。”陆明遥说着便起身来,朝着门厅走去,身姿雀跃。

陆礼和转过身去看她走远,唇角始终保持着一个笑意。

陆明遥刚进门,没来得及刹住脚步,直直地朝身前障碍物撞去。这撞击来得头晕眼花,眼前是黑通通一团,猛地抬头,正磕上坚硬的物体,疼得她直吸了两口凉气。

林治平一手提着保温壶,刚走到门口,颠颠跑着的陆明遥便毫不迟疑地闯进了他怀里。那股菡萏之香萦绕鼻头,飘渺的香气若有若无,熟悉的清淡沁入心脾,像是一些久远到泛黄的记忆,让他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这恍惚未持续多久,陆明遥猛地抬头,脑袋直直捣在了他下巴颏儿上,钝痛袭来,他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下巴。

陆明遥瞪着眼睛看着他,无数个带着余温的片段在脑中蒙太奇般忽闪,熟识得像是旧戏重演,她愣了愣,开口问道,“我们……认识吗?”

林治平抚摸下巴的动作顿了顿,他知道陆明遥记不得她亲哥哥,却不晓得她记忆力损伤到这种程度。他们早上刚见面,现在她就不认识他了,这也太戏剧性了。

看着林治平神色怔忪,眼神诡异,陆明遥咀嚼了一下自己方才那句话,顿时明了哪里不对劲儿,慌张地解释道,“我是说,我跟你很久以前认识吗?”

林治平心里松了口气,好笑地摇头道,“我不认识你。”

陆明遥“哦”了一声,纳闷地点点头,揉了揉撞疼的额角,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再这样乱猜疑下去,她真要疯了。

“你还好吧?”林治平声音清冷地问道。

陆明遥强作镇定,点点头,抬眼这才瞧见他左手里提着保温壶,“呃,没伤到你吧?刚才我……”

林治平打断她,嘴角噙着一抹隐晦的笑,“夫妻之间么,投怀送抱的挺好。”

陆明遥白了白眼,呵呵两声,客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治平扬扬眉,直勾勾地瞅着陆明遥,没说话。

陆明遥却已会意,笑容满面地说,“谢谢你来看我爸妈。”

林治平抛出个不屑的眼神,冷声说道,“谢什么,我过来看陆叔叔却不是为了你。”他提着保温壶踱了几步,走到跟陆明遥并肩处略略驻足,“有些事情,别把它看成是交易,反而来得轻松些。”

陆明遥余光瞥到他擦肩而过,转过身去视线只余高颀修长的背影。他好像有些生气,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有些事情,别把它看成是交易,反而来得轻松些,”她嘴里念叨了几遍,还是不晓得他究竟要说什么。

陆明遥跟陆礼和玩跳棋的时候,林治平站在一旁端茶倒水。壶是上好的紫砂壶,茶是顶好的铁观音,陆明遥喜欢喝茶,这嗜好也是承陆礼和而来。

林治平俯看着她细长的手指玩弄着紫色的琉璃珠子,指尖折映着温润的光泽,颦眉盯视棋盘,眸子炯炯有神,认真得让他有些诧异。

认识这些日子,在他看来,陆明遥做什么事情都是漫不经心。跟交往已久的男友分手也好,听她父母的话嫁给他也好,知道林舒平是他大哥也好,发觉他跟钟希雅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也好,这些明明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她似乎都秉持着事不关己无所谓然的姿态。

这种冷眼旁观的姿态与林治平截然不同。林治平虽然表面上看来阴鸷冷戾,可于事于情,很多方面常常牵扯不清,甚至是作茧自缚。跟钟情和钟希雅纠缠了这些年,才领悟出来这么个硬伤,由此可见,他的情商不是很高。

归根结底,林治平色厉内荏,大多时候冷着脸,但心是好的。而陆明遥正与他相反,脸上保持着一个笑容,心里却跳跃着另一个步调。

陆明遥太沉静了,沉静到跟外事外物千丝万缕却又拒之千里,沉静到半丝心思半丝念想都不可触摸,沉静到消极地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不知为何,看到她心里明明千波涌动却总是笑脸相迎,那副淡然中带点冷漠的做派,总是让林治平有股逼她露出点别的表情的冲动。

他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含睇凝眸,延颈秀项,蓬松柔顺的马尾扫着颈后那一抹白皙,穿着棉质中袖白衬衣,翻着娇俏的v形领,石桌下两腿交叠。

那只紫色的琉璃珠子在她指尖徘徊良久,仍未落下,她单手支颐,像是陷入了难题。

那盘棋瞧得陆明遥两眼昏花,偏偏这时候想起那件正事来,心里斟酌了几个开场白,又一一否定,心烦难耐,她再也不想下了,侧过头来看林治平,问道“你来吗?”

不等林治平回话,陆明遥便站起身来,将那只紫色棋子随意一搁,拍了拍手,宣告本局结束。

此情此景司空见惯,陆礼和笑呵呵地拉了拉腿上的毛毯,“不来了,不来了。”抬头看到陆明遥难得露出些烦恼的神色,他心中一凛,却也明白她是为何而来。“先坐下,治平也过来坐吧。”

陆明遥听到她爸这般招呼,难掩好奇地坐了下来,林治平也踱了几步,在她旁边那只石凳上落座。

只听陆礼和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俩都是为了筱远的事情过来的。”

vip最新章节16伤与疤(2)

陆明遥微微抬眼,正对上陆礼和那双不起波澜的眸子,她的心思好像从来未曾瞒得了他。

林治平正襟危坐,面色不改,静候着三年前一些未公开的秘密。

陆礼和盯着陆明遥小鹿般清澈萌动的眸子,心里那道伤疤蠢蠢欲动,沉吟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三年前,你跟筱远出了车祸。你到瑞士不是滑雪的,是养病的。谁知你睡了一个月醒过来,竟将车祸连同筱远一起忘掉了。不过忘了也好……”

陆礼和脸色隐忍着悲伤,陆明遥却瞪着眼睛,迟疑地吐出了一个字,“他……”

那陆筱远呢?哥哥他怎么样了?她想这么问,可是看着陆礼和转动轮椅移开几步,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心里猛地一凉,那拳头般大小的心脏像是扔进深井里,蛮石狠狠砸下,一股窒息般的钝痛迅疾蔓延开来。

这个设想她预料过,可预想是一回事,事实佐证是另一回事。

头顶斜阳透过树叶缝隙播撒下淅沥的光,经过微粒尘土的折射散着团簇的光晕,那刺眼的光亮让她不由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黑白交纵的斑点让她顿时觉得天晕地旋,耳边随即响起轰隆如雷填的响声。梦魇里刺耳的鸣笛,尖锐的刹车,撞击的颠簸,连同汩汩流淌的鲜血,红殷殷渗透上来。

那不是梦,只是被遗忘了的记忆。

她脑袋好重,身子轻飘飘的,由着整个人向后倾倒。

身后贴上来一个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恰恰支撑住她软挑挑的身子。

那个人的形象在慢慢摹绘着,黑框眼镜,单眼皮,高挺的鼻梁。陆明遥伸出手指来探了上去,那人的音容笑貌恍若眼前,却总隔着层飘渺的面纱,怎么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模样。

林治平抱着陆明遥,只见她眼神迷离,左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触过他眉心、鼻梁,游移在他紧抿的唇部,最后停留在下颌。

这个触觉让林治平微微失神,忽而恢复清明,托起了陆明遥欲倒的身子,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自幻象中走出的陆明遥怔怔地看着林治平,有些失望,心里纳闷,嘴里却说了出来,“哥哥他,跟你长得很像。”

坐在轮椅上的陆礼和见她神识恢复正常,稍稍松了口气,可听到陆明遥说这话,脸色不禁又阴了阴。

“以后再也不要提筱远了,”杨晓婉的声音自门厅传过来。她为人平和,平时话不多,说起话来细声细语的,这话却带着股坚毅和决绝。

院子里三个人皆是一愣,看着杨晓婉手指颤抖着却强自镇静解下围裙,朝这边走来。

杨晓婉看着呆呆坐着的陆明遥缓声说道,“医生说人都有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三年前你得了解离性失忆症,把筱远的事情忘了。明遥你既然那时候做出了选择,这时候何必再苦苦逼着我们说出真相呢!”

杨晓婉战栗的手指紧紧拽着边角的衣服,说到最后眼眶里泪水打转,禁不住哽咽起来。

陆明遥怔忪地望着她,心里有一个洞,空空如也,越撕越大。她说不出那种感觉是心痛还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四肢僵硬了,感觉麻木了,大脑停滞了。眼角一滴莫名其妙的泪却顺势垂落了下来。

陆明遥双臂被身后的林治平紧紧抱着,这个原本只作支撑的拥抱,来得像是一种莫大的慰藉,却让她心里的委屈积如雨云,抽了抽鼻子,眼泪流得更狠了。

陆礼和却也知三年前那桩事情,不管怎么说,杨晓婉对陆明遥总有点怨怼。见她方才语气冲冲,陆明遥又哭得梨花带雨,尽管丧子之痛隐隐作祟,他俗套地安慰道,“筱远疼你这个妹妹,怕也看不得你哭成这样子。忘了有忘了的好处……”

话到此处,陆礼和心里又是一痛。他暗暗嗟叹,前尘往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不然白忱也不会因爱生恨了。

陆明遥却也不是为杨晓婉那几句话而哭,听到陆筱远的名字,内脏似乎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每一次抽动都带着冷腥的血气,肌肤一层层撕扯开来,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那该是一种销肉蚀骨的疼痛,她知道身体里某个部位在挣扎着嘶喊,在蜷缩着呻^吟,可这些莫名的感触一瞬间倾泻在自己身上,面子上的平静与内底里的暴走相悖相杀,在那种欲要爆炸的错觉里,眼眶里竟忍不住转起一串串泪花。

杨晓婉擦擦眼角的泪,红着眼眶,抿了抿瑟缩的嘴唇,憋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来,点头道,“对对,筱远他最看不得你哭……”

陆明遥一听这话,心脏连抽好几下,砰砰砰的锤击让她不由地抚上心口窝,俯低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而泪水还是没停下。

林治平替陆明遥顺了顺气,看她蜷着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心里猛地一凛,竟有些心痛。

可也只是看着心痛罢了,难能感同身受,直转急下的剧情只能由她承担着。

陆明遥昏沉的头脑里觉得自己渐渐分裂,似是另外一个灵魂寄存在这体内,而这个魂灵听到陆筱远的名字会歇斯底里般疼痛。三年前的陆明遥真的死在了那场车祸里,现在活着的这个是一个延续了部分记忆的躯壳。

陆明遥呆瞪着晦暗的眸子,心头蔓延上雾霭一般的沮丧,挥之不去。

怎么说好呢,她对自己的存在无法确认。她至今为止的记忆不堪一击,处处尽是修整不齐的漏洞。简单来说,就是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这种感觉跟普通的丧失记忆不同。三年前的事情她安然无恙地记得,记得陆家郊区那栋老房子,记得送给陆礼和的石质棋盘,记得跟冯靖宇之间算不是恋爱的分手复合。可陆筱远,唯独这个名字,从她过往记忆里连根刨除,一丝不余。

而如今过往的记忆经由他人之口一点点灌输,“筱远他最看不得你哭”,一句话就让她明了陆筱远是多么宠溺她这个妹妹。

“我有个哥哥……他很疼我……他出车祸了……他不在了……”

陆明遥心里一遍遍重复这些话,一遍遍地修改着更新着头脑里储存的记忆。可这些再生的情报与脑中之前的事实难以进行同一性确认,这一点让她始终觉得她的亲哥哥连同三年前那场车祸来得毫无实感。

三年前的陆明遥跟三年后的陆明遥是同一个人吗?增添了再生记忆的自己究竟是谁呢?

她没有“我是陆明遥”的实感,她对这三年里隐藏伤痛来苟活于世的自己毫无自信,这一阵阵的自我质问来得迅猛尖利,她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林治平摸了摸陆明遥的额头,掌心里全是沁密的汗珠。他扳起她轻飘飘的身子来,看着她血色全无的苍白脸庞,双唇轻碰念念有词,定定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虚空,样子可怕得吓人。

他轻声喊她的名字,“明遥——明遥——”

那两声呼唤像是从遥远的时空而来,在耳畔回荡着回声,陆明遥讷讷地,纵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明遥,却又觉得他喊的是别的什么人的名字。

心底那个漏洞越扯越大,陆筱远这样一道空白,让陆明遥这三年来的一切都成了虚无。

她没有得到过哥哥的宠爱,也未感受过丧亲之痛,这些应该从亲身体验中得来的情感,却作为记忆被她拥有。就像是一个婴孩,本来全无所有,却被搁在业已成熟的人类的位置上被对待。

简单来说,她已经被当作三年前记忆无损的陆明遥来对待。那些曾被割断的记忆,那些曾被扭曲的性格,一时间近乎绝望地彻底苏醒。

她需要伪装成三年前的陆明遥,来与自己的父母接触,而现在的她被完全忽略了。这种无法忍受的窒息感让她尤其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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