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高叶归做事极其冲动,不似能对付明莲之人,两人相顾一眼后,便颔了个首。
容惜辞状似高深地抿紧了唇,凛然将竹清的手拉了过来,不待醋意滋生的高叶归拒绝,便给他把起了脉。
“唔,脉相平稳,想来你身上的毒已解了。”
绷紧的脸部线条一松,便是高叶归也轻吁了一口气,竹清乐道:“此话当真,那真是太好了。昔时我服用了一粒你所赠之解药后,留得了一粒在手,遇上叶归爷孙俩后,便一直未服,期间毒素复发了一次,但一直忍着未吃。所幸我未吃,方能在他们归家后,依着这粒解药,寻着了配方,制出同样的解药,给我解了毒。不过,药贤世家毕竟并非医家,家里的大夫医术也一般,而我生怕外头的大夫有千香阁的眼线,是以便未寻着个好的大夫来瞧瞧我的毒可解了,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心头的重石可算是搁下了。”
“不过,话虽如此,”容惜辞又将他们的心给提了起来,“你最近可有胸闷,食欲不振之症。”
“我?”竹清一脸迷茫,方要开口回道没有,却见容惜辞在暗中给他使眼色,聪慧如他,一眼便知晓容惜辞之意,转而叹息一口,柔声软道,“实不相瞒,确是如此。”
“清!”未觉容惜辞的眼色,高叶归担忧地一唤,握住了竹清的手,急切地道,“你为何不肯同我说!”
竹清偏过了脸,努力平复这憋笑得颤抖的身子:“这几日来,你都为着复仇之事焦急不已,何曾关心过我,现下若是惜辞不说,指不准哪一日你去了归来时,便不见我了。”
如此重话一落,高叶归焉能不心惊
,扳过了竹清的身子,忙连连同他道歉,暗自责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
“竹清的身子原先便不好,你不多花些时日陪陪他,去寻什么劳什子的明莲,不怕告知你,我这人独具一双天眼,方才我瞧了你一眼,你如今正位于岔路口,从左行,便可参会,获前三甲,享无边风光,从右行,便是老实归家,陪同亲人,一生平淡度过。如今,便看你要如何选择了。”
心头好似有一把不平衡的秤砣,在左右摇摆,最后悄然落定。高叶归攥紧了拳头,看向不忍而偏头的竹清,抿紧答道:“我选择陪同亲人。”轻揽过欣喜的竹清,叹恨道,“清需要我陪,我决定,我不去了。”
容惜辞乐得拊掌,将后头未言的话道了出来:“你有如此想法便好,不怕告知你,你若是去千香阁,虽会获胜,享无边风光,但过不得多久,便会被明莲发觉意图,死无葬身之地。”
冷汗唰地一下就给激了出来,想到自己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选择,便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高叶归再不敢质疑心头的想法,握紧了竹清的手,颔首道:“多谢,我已决定不再前往千香阁,也绝了这个念头。我要归去药贤世家,多加陪伴我的亲人,绝了这复仇之心。”
温御修笑着颔首:“你能如此明白,当是最好不过的。这世上什么劳什子的复仇皆是浮云,你身边仍有亲人相伴,复仇不过是让你亲人担忧罢了,你何物都得不到手。”
“那么你们呢?”高叶归搂着竹清瘦削的肩头,稳声问道,“你们此去……恕我直言,可是要去千香阁?”
温御修两人一愕,顿时便无言了,方才尚开口劝慰他人不去,如今他们俩却去那处,若是高叶归有心针对,言道他们俩乃是故意逼走他,好使得自己拔得头筹,那便遭了。
眼珠子一转,两人同时开口。
“不,我们是去万法寺上香。”
“不是,我们是去玩。”
“……”
“……”
“是极是极,我们是去玩。”
“对对对,我们是去上香上香。”
“……”
“……”
“我们去上香!”
“我们去玩!”
“……”
“……”
把眼一横,两人叉着腰对阵骂道。
“去上香!”
“去玩!”
“上香上香上香!”
“玩玩玩!”
“……香香香!”
“……玩玩玩!啊,我要去玩!”
嘶声一吼,容惜辞就炸了起来,纵身扑向温御修,同他扭打在了一块,直待竹清噗嗤一声笑了出口,两人才保持着衣衫不整的模样停下手里的动作,循声望去。
“其实上香也可去玩的不是,你俩如此争辩,莫不是心里有鬼罢。”
两人登时便给黑了脸,怒目对视着对方,同时哼了一记,朝对方喷了一口。
“都怪你!”
“都怪你!”
“……哼!吃鸟去罢!”
“……哼!吃鸟去罢!”
语落,又是引得竹清捧腹大笑,连高叶归这肃然的脸上也浮现了胀红的笑意。
整好了衣衫,坐稳了身子,温御修同容惜辞两人还在互瞪对方,一簇簇的火苗从眼中窜出,发出甑纳音。
竹清出来打圆场道:“你们俩当真有趣,我倒真是好奇你们当初是如何脱离那的,为何现下又要归去。”
温御修一怔,从容惜辞那对盛怒的眸子中折回视线,落于竹清平凡的脸上,叹息一口,将他们逃离千香阁的过程说了个大概,听得竹清又是惊愕又是叹息。
语落之时,竹清握住了高叶归的手,连连摇头:“你们虽说得轻巧,但我也感觉得到其中的艰辛,你们能活着逃离,实属不易。但如今,为何仍要归去。”
“谁言我们要归去了,我们是去上香!”
“谁言我们要归去了,我们是去玩!”
“……容、惜、辞!”
“……温、御、修!”
“嗤,”闷笑一声,竹清摇头道,“成了你们俩,莫再狡辩了,放心,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何要归去,如若可能的话……”他同高叶归对视了一眼,颔首道,“叶归无法对付明莲,但我想,凭你们俩的智慧,还是可行的。”
“嗯?”眉尾轻巧地一挑,温御修收回了落在容惜辞身上的视线问道,“你们想我们去对付明莲?”
“倒也不是这么说,”竹清拍了拍高叶归的手,“只是想着明莲让你们吃了不少亏,若你们当真是去千香阁,有心的话,我们倒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若是无意起纷争,那便当我这话未说。”
你挑起了我们的兴趣,便是想当你未说都不成了。看了一眼双眸发亮的容惜辞,温御修暗暗赞叹这竹清委实厉害,知晓容惜辞是按耐不住的,便轻巧地把话一带,提起了容惜辞的兴趣,这般,他便是想拒绝也是不成的了。
竹清含着深意一笑,高叶归便随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温御修。
“此乃先前我收集的,明莲害我爷爷被赶出家的罪证。我爷爷在江湖上享有盛誉,当时他被赶出家门,引起了诸多江湖人士的不满,但奈何此乃我们家门事,众人管束不得,是以只得将闷气憋在心里。后来,那些外戚夺权后,对前来求药的江湖人提高了不少价钱,对他们也不尽待客之道,渐渐引起了众人不满,而爷爷便是凭这江湖人这股怨气,方能在他们的相助下,夺回权力。事情解决后,一查,原来这些外戚均是在明莲的相助下,方能如此顺利地嫁祸爷爷,取得他手中的权力,而这些……”将这个布包打开,现出了里头放置的信件与本子,“是他们同明莲私下来往的信件,以及同千香阁做往来生意的账册。”
“账册?”拎起那本蓝色的薄本,温御修随意一翻,脸色渐渐低沉,里头的账目之大,种类之多,让人瞠目结舌,更有诸多违禁药物。
“想来你也发觉了,里头有许多我们宄违禁的药物,虽说江湖同朝廷互不相关,但这些药物便是用在江湖上,也是为人所不耻。我们药贤世家虽可制百药,但也是严令禁止制出这些药的,这在我们祖训上有言明,瞧,”高叶归指着一张薄纸,“此乃我誊抄下来的祖训,上头有写着制出这等药物的,将被处刑。而那些夺权外戚仍背着众人制出这等药物,送予明莲之手,可恨之至。加之明莲同外戚打压爷爷的行
为,只需这些证据被众人认可,必会动摇明莲在江湖人中的地位。”
“可是……”温御修将这些信件随意拆出看了一眼,“这些信件与账册尚可造假,字迹也可模仿,证据的说服力不足,只需明莲反咬一口,出事的还是我们。”
“不急,这些东西并非是要你亲自去指证明莲的,而是让你,送予另一人的。”竹清淡然接口,嘴角抿起了一个自信的弧度。
“送给何人?”容惜辞的目里写满了好奇。
“我在千香阁多年,那里的人我观察了个通透,明莲虽在江湖上看似风光,武功奇高,权利滔天,但实则在千香阁里多受拘束,有许多他不可直接管辖与涉及的地方,更有完全不归于他管的手下。权利被分开,由得他同两位大长老来管,他们三人相互牵制,但凡遇事,小的便由明莲一人处理,大的便三人一同协商,若其中有一人做法不妥,便会由余下两人处理。而今明莲没有子嗣,是以若是他做出太多让人所愤怒的恶事,其余两位大长老便可取而代之,成为阁主。而我观察多年,两个大长老中,一位姓齐,一位姓方。这齐姓长老同明莲是一伙的,也不知受过明莲什么好处,一直狗腿地跟着明莲。但另一方姓的长老便不同,他为人冷肃,瞧不惯明莲已许久,我暗中发现,他有伙同纪沦在收买千香阁内的人,准备将明莲拉下台,只是他掩饰得极其之好,纪沦以为自己方是那个扳明莲下台之人,殊不知,真正在背后掌控之人,乃是方长老。是以,你们若真有心对付明莲,也乐意对付他,便将这证据交予方长老之手,想必他比我们还心急利用这证据去将明莲赶下台。”
温御修敲击着下巴,摇了摇头:“不成,若依你这么说,方长老既然能利用纪沦,想来必是个做事沉稳之人,这般直接给他,只会招致他的怀疑,不妥不妥。”
竹清把唇一抿:“确实,此事我也想过,是以我不肯让叶归这易冲动的急性子去冒险,但仅凭我们个人之力,上千香阁去将明莲揭穿,不但会使自己陷于不利,尚会有可能被反咬一口,除却能想法子将这些东西落入方长老手里,让其对付明莲,我们坐收渔利,便再无更好的法子了。”
“方长老,”温御修点着自己的下巴深思,“我在千香阁时,似乎也未见过他,印象不深,对他人也不大了解,你不妨将你所知的告知我,我瞧瞧可有啥法子去接近他,将这些证据送到他手上。”
“你到千香阁时他恰巧出外办事未归,想来现下已经归到千香阁了。方长老这人做事时极其冷静,雷厉风行,但凡有人犯错,绝不姑息,且惩罚得极其严厉,是以相比他而言,众人更亲近于好说话的齐长老以及明莲,不过他这人虽严厉了些,但千香阁自明莲继任以来,都未发生什么动乱的大事,也与他有关。明莲忙于双修练功之故,一些事情也都交由他去处理,是以可能从某方面而言,相对于千香阁的内务,他懂得比明莲还多。但既然明莲多年撒手不管公务,仍能屹立不倒,铁定还是有不少本事的。不过近几年,我暗中观察到,这方长老已经开始憋不住气了,他乃是连任了两届的长老,前阁主还在世时,同他是至交好友,做事也同他一般严惩不贷,是以两人性格相合。但明莲即位后,奉行做事随心,这让这方长老屡生不满,暗中谩骂明莲乃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靠着前阁主留下的势力相撑。加之明莲只是前阁主捡来的义子,身份上并非真正高贵,更使得方长老动摇了要辅佐他之心。多年下来,他一直未能将明莲扳倒,愈发焦躁,你瞧,连我这普通人都能发觉其中的诡谲,可见他有多不耐了。我不知明莲知不知晓此事,但无论怎样,将这证据交予方长老,让他同明莲相斗,若是方长老侥幸胜出,明莲便会倒台,若是明莲胜,相争之下必会元气大伤,短期内只怕再难作恶,于我们都大有利。对了,这方长老尚有一样,说不上是缺点,抑或是优点,他极其自信与自满,兴许你可利用这点?”
竹清接连不断地说完一大段话后,车厢内便沉默了下来,温御修撑着下巴沉沉思索,容惜辞转着个眼珠子也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温御修方打破了沉寂:“哪怕明莲当真被扳下台,于我们而言,我们又得到什么好处。”
身子浑然一凛,竹清顿时被扼得不知如何接话,眉峰一蹙,偏过了脸道:“你说我利用你也好,说我自私也好。我只是不喜明莲这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嚣张态度。你切莫看他好说话,男宠甚多,其实在千香阁里,许多一开始确实是意图同他双修而主动来寻,后来,却是被明莲下了隐香,不得不留下的。纪沦为何反他,便是不想再受他所迫。他们要走,明莲断不会留,但是因着身中隐香之故,他们走后不出十数日,必会毒发,又得被迫归来。我身中隐香多年,知晓其中之苦,我不想再有他人似我这般,过得如此痛苦。因着明莲乃是正道第一大门派之故,众人都不敢对他动手,加之不进来千香阁,都不知里头的内幕,是以始终都未撼动明莲在江湖上的位置分毫。我知晓这般利用你们不对,但我确实不想明莲再这般嚣张下去了,凭何他乃是正道中人便受人敬仰,凭何我们这般渺小之人,便受人欺凌,同样是人,他的背后,不比我们这些底层之人来得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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