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怜悯我了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怜悯我?
你明明是恨我的,不对么。
…………
不久便是新年了。
今年冬天很冷,江南也落了许久的雪,湿寒浓重,凉气直要往骨子里钻去。
林阙下了课,一边往A大的后门走去,一边往家里打电话。
“喂,妈,是我。是这样,今年过年……我不回来了。爸和大哥那边,麻烦您说一声。”
“阙儿!”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有点急了。“过年怎么能不来,像什么样子!一家难得团个圆,宝宝还要认小叔呢,你……”
“妈,我知道是我不对。年初一我回来给您赔罪。”林阙低声说着,很抱歉的样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再次开口时,母亲的声音有些犹豫:“……你是为了他么?”
林阙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阙儿,只要你愿意,妈没有关系。”母亲这样说道,语气是少有的平静。“但是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你毕竟是林家人。”
林阙低低说了声“妈”。
“唉,好了。”母亲的声音如同松了口气般,又轻快起来。“妈得让他们给你留一口食,今年妈做了一笃鲜,你不来啊,算你没福。”
话很快就说尽了,林阙挂了电话,发现有东西簌簌掉落在头上,伸手拂了拂,才发现那是树枝上掉落的雪。
除夕那天,夏谐是傍晚回的家。他打开门的时候手里抱着许多书,满头满身的风雪,关上门的时候才发现正在餐厅脱下外套的林阙,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吃惊的神色。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你……还不走么?”
夏谐似是怔住了,紧接着又补了句。“我不会去你家的。”
“我知道。”林阙挽起袖子,把买好的菜往厨房里拿。“我不回去。我留下来陪你。”
夏谐退了几步,没有再说什么,便往屋子里走去了。
年夜饭做的很简单,不过三两个菜,一个汤。林阙的手艺只能说是娴熟,谈不上有多么高超。高干子弟身上毕竟是有无法抹除的那种气质,那是与贫穷,与普通格格不入的气质,是阶级与阶级之间划下的鸿沟。
比如此刻,林阙正在那里和芋头做挣扎。他并没有做过和芋头相关的菜,在超市里想起这是秋冬的时鲜,于是便买了。只是未想到有些难缠。
正在那里忙乱着着,林阙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夏谐靠在门边,正在看着他。
夏谐手里端着半杯水,鼻梁上还架着眼镜,大概是刚从房间里出来,只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林阙。
就在林阙被望得不知所措时,夏谐走进厨房,从林阙手里拿过芋头:“这个弄不好手会痒。”他这样低声说着。
语罢他便低头刮起芋头外面毛糙的表皮来,夏谐的动作非常熟练,就像在做一件已经做了千百遍的事情。他的手纤细苍白,那是读书人的手,是艺术家的手,而不应该是在这里,剥芋头的手。
林阙曾经将夏谐的过去调查得十分彻底,这是不错的。但他所知道的也只是那些摊开在表面的事情,关于夏谐的兴趣,擅长,他一无所知。
正如他不知道夏谐的厨艺是这样好。
一顿饭磕磕绊绊地便也做完了。
江南人晚饭不习惯吃米饭,多是煮粥吃。林阙低头喝了粥,发觉这粥并不像他煮的,味道要糯一点,爽口一些,还多了些滋味。
“我放了一点盐。”夏谐看他吃了一口,才伸手去舀汤,很平静地开口。
餐厅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把冷的气质柔和了许多。林阙的心在此刻变得很软,他忍不住喊了一句:“夏谐。”声音很轻,但夹杂了万般情感。
夜晚两人坐在客厅,很沉默。电视里放着春晚,吵吵闹闹不停歇。
就这样,居然也到了十二点。
这片老社区里禁燃鞭炮,不过远远地,可以看见人民公园那边放的烟花,噼里啪啦,灿烂极了。
林阙伸手握住夏谐的手:“新年快乐。”
夏谐没有拒绝,低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林阙的手叠在上面,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出暗色的光芒。而下面那一只属于夏谐的手,五指细而瘦,空荡荡的,上面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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