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林阙觉得有些难捱。以前三年,长久地被漠视,他痛苦之中反倒习惯了。而如今夏谐渐渐每日都回家,在这施舍之中,林阙一日不见夏谐,反倒觉得难以承受。
真是像毒瘾一般。
端午这天,母亲给他打来电话:“阙儿,端午回来吃顿粽子,妈亲手裹的,保准是不差的。”
林家并没有在端午团聚的习惯,林阙有些奇怪,他又看了一下桌上要准备的教案和研究计划,斟酌着拒绝了母亲。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母亲原本亲热的语气也渐渐降了下来,她劝道:“阙儿,你回来一趟吧,我们有话和你说。”
哗啦啦的一声,外面的雨突然大了起来。
这雨没有江南连绵的势态,气势滂沱,下得林阙心里有点不安。他应了母亲,拿起钥匙出了门。
这天的雨的确有使万物失色的力量,父母住的高档别墅区里,一排排金碧辉煌的房屋在水汽里都变得灰蒙蒙的,门口的台阶下,碧绿池塘里全不见黑天鹅的踪影。
当林阙身上带了点湿走进屋子时,发觉房间里很静,也有点冷,几乎和自己的那个家差不离。林母坐在沙发上,林老照旧在靠窗的太师椅上看书。
看见林阙进来,林母站起来,引他到餐厅:“阙儿,来,吃粽子。”
餐桌上摆了几碟粽子,被切成四分之一大小,很精巧地摆在瓷盘里。
林阙坐下来,望着林母,开口问道:“妈,你们找我来,是要说什么?”
林母静了半晌,勉强笑了笑:“你先吃点再说。”
这副样子让林阙心里的那些不安扩大了一些,他吃了几口,问道:“大哥呢?”
“这一点事,不用烦他了。”林母这样答着。
于是林阙点点头,只低头沉默地吃。看他正吃着,母亲状似不经意地问:“阙儿,你家里那位……是姓夏么?”
林阙停了筷子。
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语气沉了许多:“妈,您到底要说什么?”
林母似乎对他这副态度有些不满,又像是心中的积郁无法再掩藏,她难得地皱起眉看向林阙:“我们说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家里那个,夏……谐,是么?,他是……他是……”林母的口气愈说愈有些激烈,说到一半,她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几乎是用气声在恼怒说着。“他是……杀人犯啊!坐过牢的!你知不知道!”
听完林母的话,林阙的眼瞳骤然紧缩,手也不自觉握成了拳。
“闹得这样大,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林母双手紧紧抱着臂,像是因为谈论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感到恶寒。“我以前总觉得,无论如何,你是喜欢,便罢了。你不从政,也罢了,你……找个男人,也罢了!但如今这种人在你身边,你让我怎么放心。”
说完,她顿了顿,更是十分痛心地说着:“更何况,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林家这几十年的清誉!……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林家?”
又是两个“林家”。
这声责问在空气中飘荡了许久,才得了林阙一句回答:“这事情我知道的。”
母亲的声音一下拔高了:“你知道,你知道?你怎么这样糊涂?你……”说着说着,她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一般,倒坐在椅子上,低头揉着自己的胸口。
林阙低头站了半晌,才抬起头直直看向林老:“父亲,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出手调查他?”
“查?”林老把书搁下,微微冷笑了一声。“这恐怕还不值得我出手。是他自己捅出来的,哦,看来他还没有告诉你。”
林阙的脸色变了,他起身往林老的方向走了几步,声音更沉了:“他出事了么?他怎么……”
“你没有听见风声是正常的,我压下来的。”林老搁下书,一双眼睛锋利地望向他。“为了林家的脸面,我也得压下来。”
林友谅从官场几十年的风雨过来,腹中一潭深水,幽暗不可测。那双暗藏精光的眼睛看人也极为准。
他把两个儿子的性子慢慢咂摸透了。林琼爱笑,笑着笑着会显得有些假,有些轻。而林阙是擅长笑,能把假的笑笑成真的,笑成一种习惯,笑得很沉着。在林友谅眼里,林阙应该更适合比他大哥从政,但他偏偏一直在往外闪避。
“林阙,搅弄风云的事情你想置身事外,想的倒是很美。”
之前这些,既然他逃开了,便作罢,毕竟幺子总有任性的余地。那次听到H大里传来的风言风语,说什么那个姓夏的年轻人手上是沾过血的。
犯的事还真是不小,弑父啊。
林友谅第一直觉便是下手压了下来,一压才发觉,这年轻人身边安插着不少林阙的人。
这倒引起了林友谅的兴味,他把林阙那些排布的线都掐断了,略略查看了一下两人的过往。
真是一出强娶豪夺的好戏码。
林阙使手腕当真算天生继承了林家的血脉,只是这手腕居然都花在了抢一个男人身上,你说好不好笑。
林友谅开始发觉任凭林阙不从政也是有好处的,他看起来沉稳可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做出些不计后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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