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京那边来信了,”李钊体谅刚从战场下来的“弟弟”作战辛苦,主动起身从虎头案后走过来,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铎,道:
“一个多月之前,我楼漠李家军明月谷大捷,如今楼漠军又在渭水拦住了金兵的铁骑,李家以及楼漠军居功至伟,朝廷里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为何想要单独诏我回去呢?”李铎一目三行地看完信件,抬手解开下颌处被血污染去本色的朱红色系带,将脑袋上染血的兜鍪取下来烦躁地扔在了一旁:
“我不过一个区区三品怀化,回去又能怎样?君上难不成还担心我们李家的大小儿郎会造反投敌?”
闻李铎言,三十出头的魁梧男人垂眸,黑沉沉的眸子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以男儿身份活在这世上的妹妹,片刻后,男人坚毅冷峻的眉眼渐渐柔和了下来。
李钊抬手,将自己那曾三拳打死吊睛猛虎的大手温柔地按在了李铎的头上,拇指微动,他将李铎眉尾处染上的血污轻轻擦去。
眉心压得更紧了些,却依旧难掩眸中的愧疚:“吾妹,这辈子,阿兄欠你实在良多……”
“阿兄以后莫再说这种话了,”李铎敛眉垂目,扭头别开脸,将眼眶里突如其来的酸胀感逼了回去:“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再说了,我以后估计就靠你儿子给养老了,我可不是得巴结着你一点么。”
“你这小混球,”李钊晃了晃妹妹毛茸茸的小脑袋,浅浅的笑了:“说的话但凡是超过十句,保准就会原形毕露!”
听见兄长话语中的笑意,李铎也咧嘴跟着笑了开来。
兄妹俩又相对默了片刻,李铎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李钊,半开玩笑着说:
“得了得了,这次我回咸京亲自帮阿兄你盯着粮草军饷去,省得那帮温柔乡里的老狐狸们再像上次年关时那样为难咱们楼漠!”
李钊手里捏着信件,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朝廷派来的宣抚使很快就到了楼漠府。
楼漠军立下大功,朝廷对李钊的封赏已不能再高,咸京对楼漠的戒备之心更是可见一斑,自古以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树大招风啊。
便是有一日夜里,李钊突然给李铎说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说的是大理寺不久前方查办了一个牵连甚广的大案,朝廷里有十几位在任官员获罪被查办,其女眷被判充卖军妓,刑部趁机在御前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罪妇们就一并被充卖到了李钊的楼漠府。
这只是个不打眼的人情,只要宣抚使按照刑部尚书的意思,顺口在李钊面前提一句“闲话”,银子与女人就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宣抚使手里,他李钊就也得记下刑部尚书的这个人情。
在朝廷里做官,做的不仅仅只是官,做的更也是人。
恩赏圣旨颁布到楼漠府后,按理说李钊需要回京谢恩,顺带再到兵部述职,不过最近边境还不太平,李钊不能抽身离开,于是他便按照宣抚使暗中提点的意思,让他唯一的“弟弟”,李家军副帅李铎替他回京谢恩。
因为有些军务要交接,李铎比宣抚使整整晚了五天离开。
出发那日,楼漠的大雪停了,阳光明媚,西风不烈,风景绮丽的楼漠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轻骑简从的李铎站在楼漠城下,拱手和李钊道别。
“去了之后我会给阿兄守着的,”李铎咧嘴对着李钊笑,一口牙齿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白净:“阿兄尽管放心就是。”
李钊点头,一把将李铎抱进了怀里,隔着身上坚硬的戎装,他感受不到丝毫来自亲人的温度。
像儿时那般,李钊拍了拍李铎并不宽厚的后背,又讨嫌地赏了李铎一个脑瓜崩儿,语气轻松道:“成了,赶紧赶路去罢。”
十九岁的李家军副帅李铎翻身上马,领着一千亲卫绝尘而去。
这一别,李铎知道,如果事情不成,那么从此以后自己想要再见到兄长与母亲,那便是堪比登天的难事了。
自从父亲和长兄阵亡后,李铎恨极了这个名叫咸京的地方,也恨极了那些咸京里的官,可是她现在还得忍着,不能乱来。
……
翌日:
君后娘娘寿诞,因是非十整数,且帝后均是节俭不爱铺张之人,故而是日的宫宴只开了凤栖宫的南宫,里外共摆了八十张食案。
天色已晚,李铎匆匆赶来南宫时时间虽然也不晚,但那些该来的人物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呈了贺礼后,李铎在小宫婢的引领下进了南宫。
殿里头已然是说说笑笑热闹非凡了,李铎侧首同引路的宫婢道了谢,按照自己的官阶位份,在靠门的地方寻了个不打眼的角落,安静地坐在了那里。
好在,李铎不想看见的人也都不曾出现在宴席上。
这其间也没人来搭话打扰,李铎就安静的待在角落里,敛眉垂目的看着面前食案上的纹路,仿佛将食案看出了花儿。
终于,华灯初上,君后娘娘同她的丈夫秦国帝君一起出现在了南宫殿。
众臣工及家眷哗啦啦跪倒一片,山呼万岁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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