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无用。你为他想再多也是无用。他不听从你的安排。有些人一辈子在父母性格的阴影里徘徊,以为走了不同的路,最后才发现脚印始终是同一行。而有的人,生下来,就开始跟自己的命单打独斗,越战越勇,头破血流。他不知道儿子到底会是哪一种。而真正让他痛苦的是,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期待李熏然是哪一种。深奥到,让人头痛。
秘书敲门后进来送文件,李局长不着痕迹地将笔放正,被甩了半页墨的公文纸被别的文件遮盖住。他依旧严肃又温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用令人满意的仪态,继续和自己的命运交手,此前,双方大部分时间,沟通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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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真的会把人的头脑冲昏。俩人都没把装修房子当成负担,而是忙里偷闲、苦里偷甜,权当了一桩乐事。大的方案交给装潢公司了,但都是按俩人提的具体需求做的设计。凌远把白纸贴墙上,画图给李熏然看,这里这样行不行,那里那样好不好。看的人觉得好玩,抽另一张白纸往他旁边一贴,也动手画上了。还要选瓷砖、卫浴,被当作重点的浴缸,家具,电器。琐琐碎碎,挤满了整个脑袋。熏然想,这样最好,省的凌远为着许乐山的事不高兴,就得让他忙到没空不开心,忙着忙着就忘了。
家里卧室的衣柜坏了,他陪老伴儿出来转着看看。李永泽不知道自己老婆是否和自己看到了同一幕画面,他不敢问,老婆也没说。儿子和另一个年轻男人,在家具城卧室区某个样板间的一张双人床前亲热的说话,圆溜溜的眼睛四周探一圈,见没人,偷偷吻上男人的嘴唇,马上又闪正身体,调皮地吐舌头,被吻的人笑,笑容好到让人厌恶。李永泽差点儿一屁股坐在隔着半道木板墙的样板卫生间的马桶样品上。
李熏然换了一款用水果命名的手机,只有一个按钮,叫什么二代。李永泽差点没认出来那是手机,沉着冷静地摆弄了两下,就知道了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凌远。
他拧着眉毛坐在书房里,抽了整晚的烟。李熏然,和一个男的,同居了。而且已经很久了。两人,还一起买了房子。李永泽抽烟不为别的,就是想帮助自己回忆,这五十多年,他到底干过什么让天理容不下的事?
在没想好怎么彻底处理这件事之前,李永泽不想发作,他强压住火,许是压得太猛,整个人都颓唐了一块,像被硬生生烧没了些什么。对于熏然他妈,他也压住一个字没说。有些东西,还是不分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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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讨厌古希腊神话。语文课上,一个同学问了老师一个问题:俄狄浦斯为什么一定要杀死父亲?是不是说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人会怎么选择,会怎么做,也都改变不了命运?他的同桌小声嘟囔,那是因为索大爷就那么编的。周围人闷声偷笑。
命运,哼。命运是个难缠的家伙,有时对你如拂面春风,有时拿机关枪对你扫射,有时拉着你吐露心曲,有时又干脆不理你。你打不赢它,可你总是不信。穷极一生,无数次地说自己都信了,这是命,其实没有,还想着跟它斗。它完全不会失去耐心,只是陪你。从这个角度看,它很长情。命运玩弄你一生,有人半路归顺,必须是彻头彻尾诚心诚意的投降,被它赐予不惑之加冕,但凡带着半点逆反之心的,都会被它一眼识破,然后狠狠地给予重击。是不是有极少数的强者,能跟它势均力敌,或者斗赢几个回合,至今仍是未解之谜。因为命运有时候像个婊子,它会说,那是我的安排而已。
父与子,就是宿命。这曾让凌远绝望。
基因里那些玄之又玄的秘密,像毒蛇吐出的猩红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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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山死了。
死于胰岛素过量注入。死亡地点在市中心比较高端的一处公寓楼盘。房子刚买了不久,是精装修,可以拎包入住。房产证还没办,但购房合同,是以凌远的名义签署的。小区已经入住了不少户,人来车往的,都很频繁。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半躺在沙发上,没有挣扎或和人搏斗的痕迹。注射器就在沙发上横着。
家属以人口失踪为名报了公安,死者的助理兼副手提供了死者当天可能出入场所的清单。
胰岛素注射器上发现了一组不属于死者的指纹。案件性质初步定为他杀。而小区的摄像头拍到一个年轻男人,面色肃沉的,进了这栋楼,上了同一楼层,而不到半小时后,他又匆匆离开。
高刚带着李熏然在跟一个地下赌场贩毒和雇凶杀人的案子,从派出所转来的这起由人口失踪转化成谋杀的案件,接手人是老解和他徒弟小赵。老解的儿子读高三了,他想多照顾照顾家里,对工作不大能百分百地上心。小赵倒挺努力,托了平时爱看社会新闻的福,他指着监控录像里的凌远说,这人好像是第一医院的大夫。
李睿给李熏然打电话的时候,熏然跟老高在外面查线索,一个城乡结合部被改造成了硕大的钢材市场,飘着繁华又虚幻的钞票气息。
李熏然反应了好久,才听明白,凌远被警察带走了。什么事,不知道。
叶队长之前没有机会单独到李局长那里汇报工作。托了小公子的福。老解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好在李永泽办公室,说是汇报,其实就是聊天。
“第一医院的外科专家?叫什么?凌远?没听说过。行,按照程序办就行。”叶队迅速挂了电话,不想过多打断局长的谈话。
李永泽眼里含着的光,像从很深的地方蕴出来,虽然他的眼窝并不深邃,只是普通国人长相。他简单问了一二,交待了一句话“这个案子,不能让高刚和李熏然插手,任何进展随时单独向我汇报。”
叶队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距离优势,他比李熏然他们早回到队里。叶队问什么,老解都推推小赵,让他直接答复。小赵吭叽了一声,说有点儿事可能还是得内部通个气,我们查了嫌疑人的手机通讯记录,里面有一个联系最频繁的号码,名字是李熏然,核对过了,就是,那个李熏然。叶队接过证物袋里的手机,点开看了两眼短信息的内容。想起刚才李永泽的眼神,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风向,有时候,只能靠猜。没猜出来之前,走道的人,身子不敢歪。歪一点儿,错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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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熏然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凌景鸿打来的。他说,小远不会杀人,你是警察,也是他的爱人,不要让人冤枉了他。凌教授作为家属,接到了警队通知。李熏然强忍了那么久的眼泪,一点儿声音都没出,一颗一颗滑下来,砸在自个儿胸口上,生疼生疼。
高刚在一边儿看着他接电话,再一把扥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往审讯室冲,再目送他上了车绝尘而去。老高点根烟,却不叹气,自己也不在乎仕途,徒弟该帮还是得帮。至于该不该帮,嗨,谁他妈知道啊。
老解跟高黑子聊闲篇儿,背靠着椅子,桌上的初步报告就那么摊着,他还得负责给手动翻页。高刚眼睛飞快的扫,嘴上扔出一句“上次你给我那烟特么真难抽,你试试这个”,甩了半盒银钻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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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有潜在的杀人动机。
他可能是死者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他是个医生,他能准确的掌握胰岛素的剂量。
注射器上有他的指纹。
老解、小赵,包括叶队,也知道有些东西解释不通。比如,凌远看上去一副菁英范儿,他难道不知道抹去指纹吗。可目前排查不出其他的嫌疑人。监控录像在一楼大厅的进出口处有,电梯里有,但每一层的楼道里没有。他们排查了当天所有的视频资料,到过那一楼层的,除了许乐山和凌远,其他都是该层的住户,都查过了,没有可疑。
凌远已经被拘留将近四十八小时了。高刚跟李熏然讲,自己跟老解通过气,用足拘留的时间,但上头似乎有话,队里也不敢耽搁。原则上第九天必须得向检察院提交批准逮捕的申请,批下来人就得送看守所。李熏然疼的心口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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