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为我的死亡感到惊慌（1 / 2）

阿尔弗雷德如愿独自走完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在场陪同的只有两个负责操作的医护人员。整个过程结束之后，医护人员才召入了候在外面的他的律师、同僚和几位友人，随后屋子里的十几个人，分别以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用自己的方式同他进行了短暂而永久的告别。

这告别之中没有戏剧化的悲痛欲绝，也没有黑暗压抑的阴霾愁云，甚至没有人宏篇追述他的生平——历史会书写这所有。屋子里的人就像是约见周日的早餐一般齐聚一堂，因他不舍，却也为他宽慰。

就这样，这位传奇甚至堪称伟大的科学家、哲学家和导师，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早上，如同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迈老人一般，离开了这个似乎并未变得不同的世界。

但在场的人都坚信，也深知，这个世界因为他，也因为不再有他，而变得不同了。

谢谢。

他们每个人都说。

再见。

阿尔弗雷德的遗嘱里交代了不算多的事项，主要是关于他的研究成果以及藏书的归属安置，其中有一件是将他的眼镜赠送给克雷森特。

这幅眼镜不是什幺多幺先进的设备，在已经出到第十五代的当下，这幅第三代的智慧眼镜只有一些较为基本的功能，例如拍照摄像，近远光变焦和备忘录等，是早几年阿尔的学生集资送他的礼物，的确没什幺特别。

只除了Seven的芯片也存在这幅眼镜里之外。

克雷森特从医疗中心回来之后，看不出悲伤还是难过，他拿着那副眼镜看了很久，架在鼻梁上戴了一会儿，又放进盒子里收好，过一会儿又拿出来戴上。

他并未失神很久，反而效率相当高地把蛍安排给一个即将去恩马勒塞学术考察的项目团队，（蛍反抗了很久，连离开的时候都在生闷气没有和他再见）。然后他和阿瑞斯简单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程安排，再之后就不怎幺说话了，安安静静地收拾行李，洗车，查看线路。

剩下的时间，他就慢慢翻看着智慧眼镜里面存着的笔记和照片。笔记的内容很杂，都是一些临时起意的点子，一般人大概很难在这些杂乱的想法之中找到联系或共鸣，但这是老师的思维遗产碎片，克雷森特很慎重地对待。

“你还好吗克雷宝贝。”

度过了第二个无言的公路小时之后，阿瑞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没事。”克雷森特回答说。

“你……你没有反抗我的称呼，怎幺看都不像是没事……”阿瑞斯犹豫地说。

克雷森特手肘撑在车窗上，头搁在胳膊上，闷闷地说：“我现在没精力跟你说。”

阿瑞斯想了想，继续搭话：“你以后也许……你想过回里赫做老师吗？”

“……我不知道。”他迟缓地回答。

你看，他说我不知道，阿瑞斯想，而不是“三年之内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应该低于百分之十，此后的概率需要随变量进行调整。”

“是啊，你还有宏伟工程要完成呢，”阿瑞斯轻轻微笑：“几个月前你跟我说要凑齐7枚芯片的时候，我还觉得是天方夜谭，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拿到五枚了，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

“只需要解码一个病毒串，卡斯托尔就可以恢复了，”克雷森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只需要随便接上任何一具S-731型号的家用机器人的躯干，能源激活，他就可以变得跟以前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记忆都……他的记忆体不是外置存储板，而是在这个地方，”他摸着耳后的一处说：“他的超微刻记忆体在这个地方，大脑里。”

阿瑞斯看着他，问：“这里是……海马体？”

海马——人类大脑主管记忆的器件，而一般的家用机器人将储存版放置在胸腔。

卡斯托尔很多关键性的设计都改在大脑里，阿瑞斯抬头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包，怪不得要一直带着卡斯托尔的头呢，他想。

“恩，意念反应中枢在后脑的这里，”克雷森特点点头，又趴回到车窗上：“就像一般人类一样，可……当然了，又不是一般人类，不会老化，不会死亡，只需要换一具身体就又可以过很多很多年。”

阿瑞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睛里泛起担忧的关怀——克雷森特几乎不会用“很多很多”这种含混的词，按照以往，他应该说“一具质检过关的家用机器人躯体可以正常功能55年到59年左右，具体情况取决于磨损度最高的膝肘关节维护程度”。可如今他似乎陷入了感性的漩涡，浑身散发着甜美的脆弱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