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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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5*

吴夫人的礼物,是送令巖念大学。她从事贸易出口,丈夫在两年前罹患肺癌去

世,由她接手公司的经营权,像是不愿意忘记丈夫一样,她坚持大家唤她冠夫姓时

的称呼。

令巖其实不了解她看中他哪一点,她认为他待在Narcissus太埋没才能,知道

一点关于他的身世,剩下的就向经理打听。之后她下了决定,要栽培令巖继续念书。

她将所有关係打通,一切打点好后,当晚匆忙严肃地找上令巖商量,还来不及

说服几句,令巖就点下头,他向来不在乎也不会拒绝任何找上门的机会。

令巖知道他答应后,剩下的就是经理那关;吴夫人很有诚意,心意也坚定,她

坚持留下来直到店打烊,才由令巖领着去办公室和经理商谈。

令巖坐在吴夫人身边,对面是撑着双手抵住下巴的经理,两人谈话的样子很严

肃,双方都为了自己的利益紧绷地相互拉扯,却又透露认真热切的气氛。令巖在一

旁有点闷,只偶尔应个声,除非经理开口问,不然始终不开口表明意见。

吴夫人表明等大一下学期开始,她将让令巖以转学生身分插入私立S大学的企

管系,只要经理一声好,就可以动身。S大是以商科闻名的大学,令巖和经理都知

道她在盘算什幺,也不认为这是坏事。吴夫人保证,会继续支持,甚至考虑投资这

间店作为回馈。

令巖看着经理脸苦恼地皱在一起,陷入了两难。他跟着焦躁难安,表情虽然冷

冷的,心底却已经微微出现一股绞痛。他明白经理希望他留下来,毕竟是他让这间

店大幅起色,他是店里的活招牌,是Narcissus的主打商品之一;他对令巖一向有

着超越上司的关心,如今他被看上,有机会接受更好的发展,他比谁都还关心和开

心。令巖猜想大概是他让经理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经理和他年纪相当时就出来混这

行饭,千辛万苦才爬到今天这个地位,如今也成家了,有两个小孩。

「……去吧。」

天从鱼肚白变到全亮,经理的眼眶露出两抹深棕色的眼圈,乍看下比实际年龄

老了几岁,他抵着下巴,眼皮微微地震。

「去吧,好好念书,我只盼望你有所成就后,不要忘记这里。」

经理看向令巖的眼睛疲累却温暖,令巖心头震荡,彷彿看见了直翰和影爱。

令巖若无其事空降在S大企管系大一甲班,吴夫人透过人脉替他安排一位同为

甲班的学长,一切由他打点和提醒,包含所有能拓展关係的系上活动。然而他参加

学期初的班会后,接下来就在系上消失无蹤。

他不断孤僻退缩的行径并没降低他在人群中的注目和显眼度。班上同学除了课

堂上,几乎见不到他的人,然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早已像风一样,随着他漂移的足

迹四处流散校园每一个角落;那头稻金色的飘逸长髮和神祉般完美的脸孔烙印在每

一个人心中,忘都忘不掉。关于他的种种放蕩事蹟没人能证实其中几分真几分讹传

,所以乾脆全当是真的,他们把他当一个传奇、一个神话来崇拜,或来嘲弄。

他恶劣、脱俗、飙放、罔顾人群都是被允许、被又爱又恨的,皆因他不似个凡

人。

令巖永远一个人。不管受到多少注目和闲语,不管多少男生厌恶他、女生爱慕

他,他依旧一个人若无其事走在校园里,不把周遭因他而起的骚乱当一回事。若非

透过几个和他接触过的女孩子,大家还以为他是不是聋了。

他虽然不太上课、不参与活动、也不大回宿舍,又总往僻静地方钻(包含图书

馆),但追随他的女孩子永远能在某处找着他、靠近他;假装和他擦肩而过、製造

所有亲近他的机会。令巖离开Narcissus不靠女人赚钱后,就再没兴趣去亲近任何

一个女孩子,也不迎合、接受她们。不久,开始有人传他是同性恋,性关係必定混

乱,儘管如此,追随他的狂热依旧永无止尽,而他依旧一个人。

有次一位男生看不过,联合几个人趁令巖上课时溜进停车场,对他的车大肆破

坏。他们没料到令巖向来上课随心,爱上不上,当一群人正想办法拆卸离合器的时

候,有人忽然哀号一声,抱着后脑杓倒地不起。

其他人回头,看见令巖手拿一只扳手,矗立他们跟前,眼神兇狠地蒙了层杀戮

的阴影。没人知道他什幺时候出现、抄起工具,所有人都被他非人的眼光吓坏了,

见他没动作,便一齐朝他扑了上去。

令巖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甩开,看见影爱的车被破坏得不成形样让他失去理智,

盛怒让他变得敏捷而暴力,他陷入一种疯狂失神的状态,杀红眼拼命攻击这群手拿

武器的人,就像他们破坏他的车。有人成功打伤他,他却没感觉似地,反手一握扭

断了那个人的手臂,又拖着他撞墙,嗑嗑嗑地碰出好几朵血花。

令巖嘴角狞笑,打到中途愤怒早就消逝了,却不停手,彷彿姊姊的车被破坏不

再是重点。待他回神,发现他徒然地站在机车旁,地上围躺了一圈哀号不止的伤残

人士,遍地淌血。

他折断两只手臂,敲破两个头颅,又踹碎了三个人的肋骨。这件事还没闹上去

,就被他的学长发现,并连络吴夫人将它压了下来。

令巖被狠狠训斥一顿,没收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做处罚。学校没对他做任何惩处

,但事情早已在校园传开,像阴毒的蛇爬行四布,令巖走在校园,大家对他的敌意

和隔阂变得更深了。

令巖无所谓,总有人愿意接纳他,不以他的行为大惊小怪,尤其是女生。分

组报告时也找得到组,同学发现他的社会人脉和机车多少能派上用场。

他就这样升上大二,吴夫人不时关心他的学习状况,请学长督促他,学长收了

钱,自然听她的;但大学的一切早已让令巖从无感变为心灰意冷,他冷眼坐在图书

馆大厅沙发区,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知道他们读大学要干嘛,也不知道自己要

干嘛。

他和小蝶依旧保持联繫,刚进大学的时候,小蝶打电话给他,像什幺事都没发

生一样。她抱怨完夜店那晚他毫不负责的恶劣行为后,便兴沖沖向他炫耀,说她交

了新男友。

「嗯。怎幺认识的?」

令巖慵懒地倚在沙发,不懂小蝶特地打来喋喋不休个没完是什幺意思,随后便

想,她似乎没有朋友能说这些事,所以只能找他,而向他说成就感也最大。重点就

是:他已经不是她男朋友了。

「就是你把我丢下后认识的啊!」

话筒对面的声音高昂又得意,令巖觉得她的企图幼稚得很刺耳。

「而且他比你帅好几千倍!温柔几万倍!!」

「嗯,很好啊。」

令巖温柔得笑了一声。

接下来全是关于那男生的事情,令巖根本没在听,任由她无止尽分享她的幸福

和兴奋。讲累了,才像忽然想起一样,问他近况如何。

「要全部告诉我喔!一个都不能漏!」

令巖便把他去公关店上班,现在在大学唸书的经过告诉她,换来的是更高昂激

情的嘲笑:他居然继续混那口饭吃,靠后母那种女人维生。

令巖没有反应,他才懒得管半斤八两的人笑什幺。

「我要上课了,先这样啰。」

他温柔地结束通话,起身离开。

当天晚上,令巖喝得烂醉,像想利用酒精把所有汙秽沖掉一样地拼命灌酒,直

到脑袋昏沉脚步虚浮,再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为止。

令巖神智不清跌跌撞撞,从学校附近的酒吧晃回学校,一进校门,他虚软得几

乎用搀爬的方式边晃边倒。昏胀的头脑和咽到喉头的不适感让他再也撑不住,整个

世界都令他痛苦难当,令巖把自己抛到前方的喷水池畔,攀在池边对自己映在水面

的脸孔大肆呕吐。

他的肚子剧烈收缩起伏,痉挛他整个食道和身子,令巖疯狂呕出秽物,像要把

器官一併吐出来的狠劲让他头痛欲裂。夜里的校园没人,他一个人倒在校门口的喷

水池,吐得痛苦又痛快。

令巖吐完了,粗喘着气,撩开湿漉的浏海观察水面。路灯照映下,清澈的池水

闪着波光,粼粼乾净闪耀,而在他脸的位置下却躺着一团混浊的秽物,沿着水波氤

氲而散,邪恶地四处汙染池水。令巖嘴角垂下一绺唾液,撑起身子跪在池畔,看着

秽物四散后逐渐沉澱下来,自己的脸也缓慢地越来越清晰。他临照水面的脸孔混乱

又狼狈,却很凄美。

令巖冷酷地笑了一声,伸手拨乱池水,打散自己的脸。

大学,操他妈的大学。

令巖叹了口气,驼下背瘫在池畔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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