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左边传来一声朦胧的声音。
令巖累得趴在池畔,一动也不动,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小心地从后方走过来,蹲
到他身边。他半睁着眼,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
「欸,同学,你还好吗?」
脸孔凑到他跟前,令巖瞇了下眼,再度睁开的时候,认出他是学期初那位积极
拉他入社的男生。
他不耐烦地发出低哼,转头不看他。
阿沪看了眼池里的呕吐物,换个姿势将背靠在喷水池畔,静静地看一旁醉倒的
令巖。
「欸,你在这会感冒,而且等下警卫回来又要说你闹事了。」
没有回应。
「你宿舍勒?啊不对,过宵禁了……不然去我家好了,我家在校门口对面。」
「……B走开。/B」
「不行啦。」
令巖被阿沪的出现和关心惹得越来越恼火,他爬起来,粗鲁得扯住阿沪的衣领
,酒气和酸气冲到他脸上:
「你是变态吗?专程来笑我是不是?还是你已经拍下一堆照片,想隔天冲去贴
到公布栏上,像之前一样,全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不、不是我……」
「还是你才是操他妈的变态同性恋,你也把我当gay了吧?光是想到我这样
对你你就能高潮射精,对不对?!!」令巖阴狠地双手抓上阿沪,粗暴地扯开他的
衬衫再大力推倒,阿沪防备不及摔到地上,后脑杓砸到地面,痛得抱头叫了一声。
他皱眉看着眼前的人,防备心和怨恨让令巖背着月光的身影长满了刺,阴森吓
人。
「我只是交不到女朋友,不代表我是gay。」阿沪嗫嚅地念了一句,爬起来,
盘腿坐在令巖跟前。
「我什幺都不用做,就知道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叫姜令巖。」
令巖站起身子,恨恨地瞪他:「所以呢?!」
「但我知道的都是B假的/B啊!你的故事要B你本人/B做才是真
的,」阿沪抬起脸,迎上令巖充满敌意的眼神:「不管你信不信,我要你知道,关
于你的事要你告诉我我才信,要你做出来我才信,B我只信任我朋友/B,其他
人怎幺讲我不管。」
令巖身子狠狠震了一下,被朋友这句话给震慑住,但随即想起那些亲近、取得
信任然后背叛利用等等的骯髒事,他又退一步,愤怒地吼:
「B变态!!!/B」
「交朋友哪里变态!你才变态啦!!」
没想到阿沪跟着站起来,学令巖狰狞大吼。
令巖愣愣地停下来看他,因为阿沪吼完后,居然自顾自大笑起来。
这人到底……?
「欸,酒醒了齁,要不要去我家?你总要有地方睡觉吧?喔,我一个人住。」
「不要。」
令巖依旧不领情,冷酷地转身就走。
「欸!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不好?!」
「我才不想知道。」
令巖轻蔑地哼了一句,自顾走进校园深处。
阿沪这次没有追上去,他看着令巖的背影,撇着嘴想,至少他在走的时候,愿
意回他的话了。
※
往后令巖在校园,偶尔会和阿沪相遇,阿沪都会主动打招呼,换来的总是他漠
然的眼神。令巖不期待他在别人面前会把他说得多好听,每次阿沪友人看见他向这
位校园争议红人打招呼,好像他们是熟识一样都会惊奇又错愕,令巖还没走远,就
听见他们不顾礼貌地拼命想和阿沪问出一些端倪。
令巖有次一个人窝在学校内的咖啡厅角落,刚巧听见邻近桌的谈话声,之中有
个声音特别熟悉。他隔着中空半满的书架,从书间的间缝望去,看见阿沪侧脸对他
,正和几个女生用餐谈话。
令巖侧耳,发现这些女生正急着想从阿沪身上挖出关于他的事情。他哼笑一声
,原来阿沪是藉由营造和他熟稔的样子,好引起女生注意──好个下流的手法。但
就算如此,阿沪知道的也没多少。
令巖往死角处挪,準备听阿沪怎幺回话。但是,不管那些女生怎幺暗示、推敲
,他都只听见一声爽朗的轻笑,接着避重就轻带过,始终没提任何关于他的事情和
隐私,当然也不捏造。
阿沪的语气低调而保留,态度也不轻浮得意,一点都不打算消费他。令巖甚至
瞥见他的手指和肩膀不时转换或挪动,显露不耐。他眼皮微微压了下来,想起高中
和薰沛分手的情景,当他面对那一群保护薰沛的人,幻想自己能不能也有这样的朋
友的时候,那感觉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
令巖起身,故意经过阿沪那桌。他的出现吓得所有女生都噤口,胀红了脸颊,
只有阿沪抬眼看他时,静静对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
一星期后的深夜,令巖骑车回校,才刚停好车,后脑杓忽然遭受棍物的重击,
打得他头昏脑胀,他掀开来不及摘下的安全帽遮罩,眼前不知从哪冒出一伙人,凶
神恶煞又粗劣,每个人都操着家伙,不像学校的人。
「就这个金毛的!就他把人家搞大的!!」
令巖还在状况外,却随即拔腿狂奔,从后门冲进校园,后门没有警卫,一群人
跟着他冲进来,粗鲁叫嚣,紧追不放。
令巖利用地利之便钻进大楼之间巷弄,在一群人争相涌进巷里时把垃圾杂物全
部推翻,堵住了路。他转弯冲出窄巷,右边的大路和教室大楼冲出分批的人马,令
巖恼恨地摘下安全帽朝其中一人砸去,继续逃命,沉静的校园在夜晚瞬间变成追杀
场所。
令巖跑过喷水池,校门口这时有车驶进来,他来不及煞住脚步,下意识抱住头
,脚不停蹄得扑上轿车,翻滚过前车盖,摔到对面。车子停了下来,后面追兵连忙
赶上,令巖侧躺在地,扭伤了左手,膝盖的重击也让他一时撑不起来,第一个赶上
的流氓露出胜利的狠劲,举起球棍就要朝他脑袋砸下──
令巖内心一阵惊骇,还来不及闪躲就看到流氓被某个东西打中脑袋,头瞬间往
反向挪移,颈骨发生一记喀擦声,脑袋也喷出血花。
他转头,看见阿沪两个肩膀都背着沉重的大袋子,气喘吁吁地,双手熟练俐落
地插进袋子,一眨眼就从他身上飞出四五个空酒瓶,精準凶狠地砸中好几个脑袋。
当场哀嚎声此起彼落,阿沪冲过来撑起令巖,迅速检视伤势,发现他似乎还能跑,
便拉着他一起狂奔。
「你真的是奇葩欸!你怎幺会跟这群人扯上关係!?你该不会勾搭黑道老大的
女人吧?!」
阿沪边跑,不忘和令巖抬槓。
「你才奇葩吧!?大半夜带着一堆空酒瓶砸人,跟杂耍一样,还这幺準──
B你真是正常的大学生吗?!/B」
「嘿嘿,不瞒你说我满会打架的,欸!我是要回收社办的酒瓶啦!吼!好险我
想到来回收,你欠我一条人命捏!他们到底干嘛堵你啊?!」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们突然围上来,说不定是打错人。」
「你真是衰到鬼都不敢要欸你!算你聪明懂得往校门口跑,警卫一定注意到了
,你听,没声音了。」
阿沪粗气连连地拉着令巖跑到行政大楼的侧边楼梯,躲进后头的阴暗走廊。他
跪到地上喘气,袋子从他肩膀滑落,剩余的酒瓶铿呤框啷发出碰撞声响。令巖靠着
墙,倾听周遭动静,校园已经不知不觉寂静下来了。
剩下的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喘气声,以及阿沪不停地:「累死我了」、「夭寿」
之类的碎念和喘息。
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阿沪,他脸上依旧笑得暖暖的,不见一丝害怕。令巖不
禁佩服他的勇气,他滑坐下来,四散地上的空酒瓶散发出微微的果香和发酵味。
「嘿,」令巖带着粗气轻唤,阿沪抬头看他。
「……你叫什幺名字?」
阿沪灿开笑容,好像终于盼到他这句话,又把头放回地上:
「我叫潭雁江,大家叫我阿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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