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的军籍在部队。比如梁仲春,档案上,他服役于国家海军第三水面舰艇学院,可是没有任何服役记录,他负伤致残或以身殉职,许多条件就和抚恤制度的条款不符,请求特批也很难,你知道,有的任务是不能见天日的。
颊上压过一道衣褶,疼。阿诚扬头看了看明楼,抚平衬衫上两个人相挨着的一小片暖和,又枕下来,说:“凉河出了事,上头为了有人承担罪责,就要把这个不存在的部门公之于众,这样,整个组织都有了着落。他和汪芙蕖一拍即合。”
明楼唇角牵起来,偏过头打量了他一会,问:“怎么了?伤心了?”
梁仲春说过,哥是那个人最得意的学生。他曾经为了找到那个人的孩子,放下优等生的待遇,只身远走他乡。可是,那个人背弃了他。
阿诚合着眸子不吭声,明楼听得出,小人在一心一意为他抱着不平。
“阿诚,听我说,听我说。”他得告诉阿诚,那个人到底什么样,他不能让他埋怨父亲,尤其不能,为了哥哥埋怨父亲。
“你的父亲,是关心则乱。”明楼说。
情报上呈,要划分类别,判断优先级,封入有红蓝白标记的机要函,专线送抵国家会议机要室,经手者至少十人,那个人放心不下,接到毒蛇的密码电邮翌日,就找了汪芙蕖。
他想毒蛇和汪小姐毕竟有昔年旧好,当叔父的疼侄女,为帮她救回心上人,必得加急应对。可这一步,到底是料错了。
这段缘故,那个人秘密处决后,又过了好久,王天风才语焉不详地对明楼提起。
阿诚不说话,明楼凑过去瞅着他,那一双睫毛像小飞蛾一样闪了闪,支吾了一句:“没分手就好了。”
没分手,就有他的消息,就能救他了。
说的是什么话。明楼心头好像小石子硌了一记。又想小家伙伤心傻了,可怜兮兮的,就如实同他说:“我去了,不知能不能找到你,找到了你,也不知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来,咱们,总不能耽误人家。”
阿诚应了一声,嗯。
他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为明楼的周全,也为明楼的委屈。为他的苦,从小到大,自己一分也没能为他扛着。
明楼一只手搂着阿诚,吻在发上,两个人没了言语。
最重要的事,已经告诉他了。该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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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隆隆。不知天亮还有多久。
手表很沉,抬不动,手不听使唤,伤也不怎么疼了,明楼一时恍惚,心想不好,粥里有药。镇静剂?
阿诚?那么多道坎都过了,到头来着了他的道。小混蛋。他想干什么?
又一想不对,镇静剂起效不会这么缓,是止疼药。
青瓷出庭那天,明楼犯了头疼,几夜辗转不眠,体力透支了。小人在身边,没了后顾之忧,又没了疼来牵扯,一下就撑不住了。
阿诚在他怀里,像一个美梦,那么沉,那么安稳,压得他醒不来。
梦里,明楼又回到凉河,只当偎着他的,是小小的青瓷。
离了桂姨的小屋,青瓷夜里不怕了,只是睡得浅,让树声虫声惊醒,就忍不住跳下沙发,光着脚丫,无声无息地踩过去,趴在明楼的床沿,守他一会。
他从小懂得节省,怕在这个人身边待不长久,不许自己太喜欢他。
白天,安静的眸子远远地追着他,夜里,抱着膝,床边地下坐一刻,看他几眼。
明楼醒了,就探身,双手捉在小家伙肋下,把他抱上床,裹进毛毯。他盘膝,让他坐在他膝上,捂暖了手脚才放他溜走。
两个人不说话,梦里的人都不说话。
日子一久,成了心事。入夜熄了灯,明楼就半寐着,等着小家伙来,他常常梦见,青瓷让他拥着,拍着,睡着了,不再跑回沙发去。一觉醒来,青瓷却不在怀里。
梦着醒着,竟记不清有没有那么一回两回,青瓷真的在他身边安心地入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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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敛好风衣,拎起伞,又向枕上顾了一顾。
明楼没醒,也没有一点防备。消瘦,却丝毫未有颓唐,曾涌在眉心的峰峦渐隐去,只余一缕云翳,是梦里半念着他,半生着他的气。
阿诚抬手,想拂去那一抹不平,咫尺间终于还是停住。他屏着一息俯过去,把一吻,毛毛雨似的,在明楼唇上轻沾了沾。
才踏出门槛就听见明楼问他:“去哪儿?”
夜扑进来,一室的风雨。
阿诚回头,答了一句:“哥。”心头沉了沉,他倚在门边,不急着出去的样子,“我去把明台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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