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医药费也花了,伙食住宿也包了,我还是没能为寺庙作出一星半点的贡献,还带着万金宝一起赖上了大悲寺。我坐立难安起来,听见和尚也发出了感慨:“是少了些。这几天寺庙香火不济,让施主受委屈了。”
我差点想跳起来喊我不委屈,我很愧疚,就听见小鬼愤愤地跳下板凳,粗声道:“等着!”不多时,锅铲声起,小沙弥再一次奋斗在厨房。我对那人说:“我不饿。”那人仿佛笑了:“随他吧。”
在小鬼终于端着一盘菜出来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对了,我昨晚上忘了问你,你的法号是什么?”话音刚落,突然“砰”一声巨响,万金宝一个弹跳居然躲到了我身后,咬牙道:“前辈我看你功夫挺好一定要保护我!”我只嗅得鼻尖尘土飞扬,听见陈旧的庙门在泥土地上弹跳了几下,外面还传来许多沉重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问万金宝是不是在外面惹上了什么仇家,就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沙华大师!”
随即也是重重的“砰”一声,万金宝在我背后探出脑袋,又是惊又是喜:“哎?那个汉子跪下了,居然直挺挺跪下了!”
我头一次对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感到十分恼火,强压着自己的火气道:“什么汉子?”万金宝在我耳边道:“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有我两个那么高。”我十分不耐:“还有呢?不止他一个人吧。”
“身后还有一堆跟班,看上去很不好惹……嗯?那个汉子怎么对着小和尚流眼泪?”
我也听见了那汉子的哭腔:“少主!是属下不好,让少主吃苦了!”他身后一堆人几乎同时齐刷刷地跪下,整齐划一地吼道:“请少主降罪!”
我和万金宝都懵了。小鬼估计还端着一盘菜,隐忍道:“我没吃苦。”汉子压根不信他这句话,转而对着那人哀嚎起来:“沙华大师,当初帮主将少主寄放在这儿的时候,您可说过会好生照顾少主,万万没想到,大师您居然将我们少主当奴仆使唤,简直天理难容啊,天理难容啊……”汉子开始哭天抢地,比自己家孩子遭了虐待还要心痛。我听得头痛,这些江湖人难道除了哭就没别的招数了么?
小小的佛堂几乎要被一堆人挤爆。
我和万金宝坐在外面门槛上晒太阳,耳朵都像兔子一样支着。里面小沙弥的情绪变化,从一开始的冷哼到态度坚决,再到几乎要掀桌子打人。我感慨道:“我就说嘛,这小子身上一股江湖匪气。”
汉子一直在苦苦哀求:“少主,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已经故去了,帮里还有谁敢为难少主?帮主现今病重,病中还一直念着三夫人的名字呢!少主,帮主心里是有您和三夫人的,跟属下回去吧!”小沙弥的吼声惊天动地,斩钉截铁:“不回去!他还有两个儿子,找我做什么!”
那个汉子没有办法,终于交代真相:“大公子么,上个月跟人斗殴,被人拍了脑后砖,拍死了。至于二公子,前几天吃了个梨,卡在喉咙里,就噎死了。当然,当然,就剩少主您……”小鬼的哈哈大笑声几乎突破天际,“死得好!”
简简单单三个字将我和万金宝都惊得一哆嗦。万金宝咋舌道:“小和尚在寺庙这几年,都不念经的吗?”我们又听得他大吼:“我过得挺好!我就是不回去!”
小天龙啊,两者相比较起来,我相信帮派更加适合你。
当晚,一帮人还是沮丧地回去了,汉子临走前在沙华耳边嘀嘀咕咕。我耳朵灵,听见那大概是“大师你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多念经,感化他”之类的。我觉得好笑,这个小鬼适合超度,不适合感化呢。身下有阴冷的声音问我:“我没走成,你很失望?”我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我还是太容易表露自己的情绪。
烦人的小沙弥没走成,万金宝却是走了。第二天桌子上只留下一封书信,说他没想到混黑道也能混得那么威风,看来行行出状元是真的,他要去外面的世界,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我猜,是昨天那个汉子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他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
我有些伤感,大约以后做饭洗碗都是我一个人的活儿了。但是他走,我还是很高兴,他就算当着我们的面说要走,我也欢送他到山门。毕竟人各有志,敢于为理想奋斗就是好样的。
“算了吧,”小鬼冷冷地道:“厨房剩下的米和几个馒头,都被他顺走了。”
☆、8
万金宝走后第三天,阳光很是刺眼。
我打开门,怔怔地望着蓝天碧云悠悠,绿树郁郁葱葱。我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仔细瞧,雪白的,骨节分明。我用这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确定这不是梦。
我像一阵风,拔腿往佛殿冲。
兴冲冲地打开佛殿大门,里面空荡荡的,摆着一块陈旧的蒲团,上方姿势撩人的佛祖正咧着嘴对我笑。我从未觉得佛祖是如此慈祥,如此平易近人,我便也笑,忍不住双掌合了个十,恭恭敬敬地关上门,打算去别的地方找沙华和尚。
我刚关上门,庙门就被敲响了。咚咚咚,又快又响,敲得跟我的兴致一样高昂。我知道沙华不会这样敲门,猜想大概是小沙弥在用气功隔空发威。然而我今日心情欢快如花朵,身体宛如陀螺,打着旋儿便转到门后,开了门,脸上挂一个灿烂的笑容,打算让小鬼受一点点惊吓。
但是,门外站着的人不是小沙弥,也不是沙华,更加不可能是万金宝。
门外徐徐吹过一阵夏日的凉风,摇晃得小叶紫薇的花朵乱颤,有几朵在风中打着旋儿落到雪白的纱衣上。他收了折扇,对我浅浅一笑:“敢问沙华大师可是在此?”
我的目光从他的玉冠墨发,再到晶莹似雪的面颊以及染了红汁儿的嘴唇,再落到那双单纯如幼童的瞳仁中,脑中一阵晕眩。他看着我微微笑着,等我从晕眩中醒来。我胸中的气息仿佛有些不顺,声音居然像蚊蚋一般:“他,他,我也没找见他。”
“无妨,我知道他在哪儿。”面前公子人影一晃,像一阵清风从我身侧擦了过去,带起清爽的芬芳。
我在那儿站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脑壳顿时嗡嗡响,心中一阵乱骂:这小子耍我!他对这地儿分明熟悉得很!他想干什么!
心里一急,我就在寺里乱跑。
后院那儿有个凉亭,就在菜田旁边。沙华今日也不整理菜园子了,任油菜花上面蝴蝶飞舞。亭中两人就在这片莺飞燕舞的映衬之下,相谈甚欢。
沙华的一身袈裟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之所以说他们相谈甚欢,是因为正对着我的那人便是那玉面小公子。他连袖子都挽起来,露出两截雪做的手臂,隔着老远,我都觉得反光。
我默默扒着柱子,指甲都快嵌进里面,在心里恨声道:这一定是错觉,凭什么那么白,一定是因为我眼睛还没好!
那人在沙华面前越来越露骨,简直是原形毕露,这会儿连扇子都扔在一边,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挤眉弄眼,时不时还拍沙华肩膀两下,托着腮像个纨绔。我努力支起耳朵,借东风之力,才听到只言片语:“山里有什么好,你念了经,也要我学着那些酸腐装模作样,累煞我也……”我心里顿时起了一个大大的疙瘩:听起来,他们居然早已相识,关系匪浅!
“今日还有趣些,来开门的那个,真是,啧啧啧……”这不就是说的我吗?我暗自惴惴:这厮想说我什么?沙华会说些什么?这么一想,我忍不住探头探脑,眼睛一瞟,那小公子就直勾勾地望着我笑,那股子颠倒众生的气魄,却让我觉得阴风阵阵。
沙华的背影似乎闪了一下,我想,我跑掉的姿势无异于抱头鼠窜,我的背影也一定相当鬼祟。
溪水潺潺,我的脸在水面上浮动。盯了半晌,我忍不住投了块石头进去。扑通一声。我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头发上挠了半天,挠出了一只虱子。我现在明白,那小公子的“啧啧啧”是什么意思了。
往日京城中的俏姐儿都爱俊哥哥,我成日在脂粉女人当中混,什么附庸风雅的事情没做过。如今这副行当,头发枯了,脸黄了,浑身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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