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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入宫中,沈馥吃了药,立时沐浴更衣,预备接驾。不一时皇帝便到了,沈馥换了身百香罗柳叶纹曲裾袍,外罩着月影纱禅衣,再别无杂饰,清清爽爽的出来面圣。皇帝道:“去了纯儿那里,可累着你了?”又问沈馥是否吃了药。沈馥命人奉茶,一壁斟了,一壁含笑道:“纯儿虽贪玩,倒也懂事。定霞园风清景丽,见之忘俗。”皇帝听了,低笑道:“朕没有日日伴着你,可是置气了?”

沈馥摇了摇头,道:“臣甫知道皇上心中有馥儿,经已知足,不敢生气。”见沈馥轻颦远山,恬淡垂眸,模样愈发楚楚,皇帝心牵旧人,不觉将沈馥拥在怀中,道:“馥儿赤子之心,朕如何辜负!春日事忙,尚未予你好好庆生,如今得了空,可要补上。”说着,命人将赏赐之物搬了上来。沈馥微抬眼帘,也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大同小异,只是面上笑意依旧,柔声道谢。皇帝自嵌八宝吹箫引凤蜀锦盒中取了一枚鹅卵大的不夜珠,道:“这枚较你榻上的大上些许,如此便不必担惊受怕了。”沈馥略一玩赏,便命菀菊放回盒中。

皇帝见了,忙取了五色同心结一对。菀菊自不敢接,沈馥只得放下杯盏,接过谢恩。皇帝倒顺势牵住穗子,舒眉笑道:“如此也算牵巾了。”沈馥陡然一震,不觉指尖一松,结首自然垂落。户外堪堪一个惊雷落地,沈馥悚然回魂,忙扑入皇帝怀中。皇帝两目怔然盯住绳结,当即眉心一颤,厉色尽露,宛如怒目金刚。

第24章第十二回无情主赠美效陶朱有心人献媚比沧海下

菀菊赔笑道:“主子自小敬上畏天,倒失了礼数。”沈馥紧闭双眼,欲承此雷霆之怒,未料皇帝收紧臂弯,向沈馥耳畔柔声道:“君子三畏,焉能不惧?况且你我夫妻,何必多礼?”那一双怒目教烛火一晃,乍作一脉凄柔,竟是欲碎肝肠,凄楚难掩。沈馥听得“夫妻”二字,顿时嫌恶无奈,把脸埋在皇帝颈窝,不发一语。却听喵喵两声,沈馥心下一奇,直起身来。皇帝见他这般新鲜,颇觉可爱,忙招人取进来。

只见金笼内坐着一只雪白狸奴,正歪着脑袋朝沈馥叫唤,很是缱绻依人。沈馥看得发痴,伸手要抱。皇帝忙拨开扣子,开启笼门,一壁温言道:“平南王的一位常卿素爱驯养猫儿,这小东西便是他的爱猫所产,还是少见的金银鸳鸯眼,朕瞧着可怜得紧,命人裹盐迎之。朕不在时,可以和你就个伴儿。”沈馥搂住那雪球,莞尔不觉,举爪玩了半晌,笑道:“下回再聘一只啸铁,成了一对才好。”皇帝见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便命人蒸条肥肥的青花鱼给它。

一时更了衣,二人屏退左右,在那蕉叶下的九枝梅花绿檀贵妃榻上卧了。沈馥自梅花式填漆小几上摆的豆青粉彩如意盘里,拈着糖渍海棠果吃。皇帝握了那纤指轻吮,道:“你可知芙侍卿之事?”沈馥低垂螓首,只答不知,又半真半假的嗔道:“馥儿只当皇上心系天下,却不想是……”皇帝忙道:“晚泊是洌儿引见之人,朕自要好好待他。未料洌儿素来与朕有些疏远,竟也肯花这些心思。倒是老三没一刻安生,近日往凌云峰去了,说是为母亲祈福,怕是不能出席朕的寿宴。”

沈馥只默默听着,但觉心痛绵绵,不觉望着花架下扑蝶的狸奴出了神。皇帝道:“晚泊虽像极了你,只是在朕心中,谁都不及馥儿。”沈馥听了,怔怔对上皇帝双眸,倒觉像极了赵漭,一时间感慨无尽,却是泪光盈盈,说不出话来。皇帝自是大为受用,只捧了沈馥面庞,哄道:“这是你生辰,哭作甚么?”又双额相抵,吐息勾留,轻声道:“瞧你的双眼都哭红了。”沈馥破涕为笑,轻嗔道:“毓白取笑馥儿。”皇帝柔情无限,道:“朕细细忖了,咱们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依你的,唤作赵湉。”沈馥一惊,忙道:“恐怕不符祖制,还望收回成命。”又再三推辞。皇帝叹道:“也罢,你既这般坚持,若是个女娃,便将湉作她的封号,就唤作瑞湉公主。至于名字,咱们择吉日再定。”

沈馥含笑道:“如此殊荣,可定要产下帝姬才好。”皇帝小心搂紧沈馥,朗朗笑道:“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朕都喜欢。”沈馥衔着一枚樱桃果,巧笑唏嘘道:“馥儿何德何能得此厚爱!”皇帝心下一荡,不觉潜入那白绫红里的兜肚中去,只觉那腹部浑圆温润,更是心潮狂涌,喜不自胜。沈馥长睫半掩,两靥飞红,轻轻嗔道:“凉。”皇帝只觉软玉满怀,幽香萦绕,倍感安恬满足,郑重道:“此次,朕必不教你们母子有何闪失,定然护你们周全!”闻言,沈馥泪盈于睫,哽咽道:“有君此言,无怨无悔。”皇帝垂首亲吻沈馥发心,视若珍宝。不在话下。

到了皇帝寿宴这一日,各处自是张灯结彩,阖宫欢庆。但见玉宇琼楼,桂殿兰堂之中,巍巍画栋张灯剔透,曲曲雕栏结彩玲珑。绮霞翠微馆更是热闹非凡,沈馥早早梳洗毕,乘青云祥彩九天玉鸾车前往太庙。吉时到,行册封大礼。皇帝亲诏曰:“瑶光宫侍卿沈馥,琼姿瑶质,璞玉浑金,常得侍从,弗离朝夕,为朕之所钟。今特册为正二品御华,赐号曰珎。四海皇天,纳德是依,无负朕命,天禄永终,可不慎与。钦哉。”沈馥受封承训,遂行大礼叩谢圣恩。后随皇帝入清明殿接受妃甫叩拜,方礼成。

白日里舟车劳顿,夜里开宴时分,沈馥却是姗姗来迟,待到贺寿礼过,沈馥方至殿外。李祥斋等在升平殿外,笑得合不拢嘴,上来迎道:“御华可来了!皇上可就等着您了!”沈馥由子薛扶了下了肩舆,淡淡笑道:“有劳公公通传了。”李祥斋笑道:“御华哪里的话!”说了又忙唱道:“珎御华到!”只听内监尖利的传唱声一一入内,沈馥轻提左足,稳稳迈入槛内。

雕门如扇,次第而开,远远见着大殿内宫花簇簇,锦帐重重,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笙簧盈耳,处处清歌妙舞;罗绮翩飞,在在鬓影衣香。入得殿内,只见檀几满列海错山珍,无非猩唇熊掌,驼峰象白;玉杯尽泛醍醐醽醁,尽是玉液琼浆,神露仙酿。席上皇二子赵沛、皇六子赵涵、皇九子赵澄,皇长女徽静公主并驸马,皇四女纯悫公主并驸马,皇五女明晖公主,皇七女英舒公主以及各王侯家臣皆在。更见几边嫔妃桃笑李妍,顾盼生辉;俊甫沈腰潘鬓,雅人深致,恰如上林春光,瑶池胜景。

一时歌舞初歇,沈馥含笑入殿,云行鹤立。只见他头上束了镂雕飞鸾青玉簪冠,着了玉色缎曲水连烟纱袍,腰上系着黛紫柳叶纹带围,缀着一个柳叶合心银镂药香囊,端的是十二分的俊逸风流,雌雄难媲。梁善媛目光如电,笑道:“珎御华来得倒早!”惠妃笑容合度,道:“今日珎御华大喜,诸事繁忙,却是辛苦了。”沈馥裣衽跪道:“臣甫来迟了,还请皇上降罪。”皇帝和颜悦色,颔首道:“迟到无妨,有心便好。快到朕边上来!”

话毕,却见宁贵嫔红唇轻启,娇嗔道:“珎御华今日人逢喜事,自是情有可原。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虽有因缘,却也未必有心。”皇帝心下一突,道:“也罢,以示公允,朕便罚一罚朕的沈卿。”宁贵嫔暗露喜色,正欲开口,却听一把清朗声音说道:“雪童最善诗词,不如即兴一首罢。”竟是安梅照。皇帝目光一凝,很快展眉道:“梅照说的不错,沈卿随意赋上一首应景便罢了。”宁贵嫔忙使了个眼色,便听梁善媛娇声道:“皇上怎可如此偏心!虽是助兴,更是小惩,自不能如此容易。若是如此,只怕有了先例,此后便个个恃宠而骄了!”梁善媛声如黄莺,婉转可人,皇帝听着,身子已酥了大半,只笑道:“只你花样最多,你且说说有什么无伤大雅的法子?”

梁善媛思忖片刻,展颐道:“御华精通诗文,不如效仿曹子建起步成诗,以贺皇上千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皇帝道:“此法倒是风雅。”沈馥道:“若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正要吟诗,又听宁贵嫔含笑道:“做诗有什么意思?不若教御华抽了词牌,七步成曲,再教乐坊唱演出来才好呢!”闻言,皇帝喜见于色,立允了,又命准备文房四宝。

不一时便有内监端上一朱漆小盒来,里头装满了一寸宽的纸卷。沈馥随手取了一只。内监接过展了,道是“千秋岁”。并附了张子野《千秋岁·数声鶗鴂》一曲,待乐坊演到“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句,沈馥险些栽下台去,只得慌忙定住。此曲歌残春之景,咏未了之情,爱憎分明,深婉激越,然大寿之日作此,未免多又不吉。

惠妃自然听得着弦外之音,忙含笑道:“臣妾听闻《千秋岁》一曲始于唐代乐坊。记得《唐书》中有云,开元年间,玄宗以降诞日宴群臣于花萼楼下,百僚表请以每年此日为千秋节。而谢偃《高松赋》中又有‘穷万祀而不异,历千秋而不萎’之句,今日乃皇上大喜,这词牌名却是应景得很,当真可喜。”语罢,举杯邀饮。皇帝满饮一杯,自是怡然,又笑问沈馥可得了。沈馥垂目含笑,道:“臣甫已得了。”遂走笔龙蛇,须臾而就。待墨迹稍干,李祥斋便将稿呈予皇帝,只见红笺上簪花小楷,别是绵缠,曰:千秋岁

甲午七夕,升平寿筵,以贺毓白嘉辰。

金风玉露,且看十洲图。彩袖捧,笙歌逐。灵椿晴月挂,冰麝芙蓉浦。醴泉美,云芝笑映丹樨妩。遍请麻姑惠,皆祷彭铿瑞。鲲鹏万里,鹤鹿千岁。江河春不老,天地同欢醉。青凤舞,奉君万斛瑶花蕊。

阅毕,皇帝龙颜大悦,朗笑道:“馥儿,到朕身边来!”沈馥谢了恩,施施然坐了。皇帝与沈馥同饮一杯,立命乐师奏演。曲毕,皇帝如痴如醉,遂命日后寿筵长作此曲。众人举杯,离席贺曰:“祝圣上万寿千秋,贺大瑞河山永固!”皇帝亦举杯,笑道:“在座莫若骨肉亲戚,诤友良朋,今日乃是家宴,只消尽兴,勿要拘谨了才好。”

一时歌舞再起,翠袖红裳,翩翩如蝶舞;瑶琴宝瑟,悠悠若泉流:正是玉楼之中却见清姿之舞,金门之内竟得天籁之音。几席之间,侍监宫婢轮流把盏,更有珍馐美馔如流水一般奉上席来,众人轻斟慢饮,换盏推杯,宾主尽欢。正笑闹着,却听殿外一阵大笑。沈馥心下一惊,不觉停杯投箸,暗想道:“这人是谁?怎的声音这般耳熟!”众人俱是一怔,望向大殿正门。只见一人阔步而来:他头戴十二东珠赤金簪冠,身穿蝉翼纱平蛟海云纹单袍,腰上扣着白玉龙扣带围,腰上坠着一个腾云双鹤翠玉珮,正是:昂藏七尺,风度翩翩;猿臂蜂腰,英姿朗朗。高鼻阔唇,顿生泼天豪气;剑眉星目,更觉英气逼人。刚正不阿,天生成铮铮之骨相;坦荡如砥,自炼就磊磊之胸襟。正色时不怒自威,笑闹时懵懂顽劣;道是无情情刻骨,说来有恨恨如绵!

沈馥只觉这人举手投足之间,极其眼熟,竟是梦萦魂牵一般,不觉定睛一看。而恰是这一眼,却将沈馥怔住了!

只是不知此人究竟是谁,还请听下回分解。

第25章第十三回象管鸾笺倾思难画金风玉露何处相逢上

话说正是七月初七升平殿寿筵,众人载笑载言,击节欢饮之时,却听殿外一阵朗笑,便见阔步走入一人。但见他俨容华仪,迥然独秀,俊似掷果安仁;龙章凤姿,翩然深致,旷同锻铁叔夜。虽似王孙公子,却为傲散男儿;彷如帝子降凡尘,不疑谪仙至人间!

沈馥定神一看,不啻晴天霹雳,这人不是赵漭又是哪个!遂心中狂喜如潮,一时回神,又觉魂痛神迷,心道:“却不曾想到凌云诀别更有今日,曾经心死,今化燃灰!”骤喜骤悲之间,眼内已不禁落下泪来,又忙笼入袖。赵漭朗声道:“儿臣来迟了,父皇莫怪!”说着,裣衽叩首,高呼万岁。又行到厅中致喜庆之词,并献了一轴《松鹤千秋图》作寿礼。

皇帝阅毕,不觉龙颜大悦,连说三个好字,又见附了一阕《万年欢》,不觉朗笑道:“这词倒是和馥儿作的是一对儿!”赵漭一愣,但觉五内俱催,只怔怔往那高座望去。刹那目光交接,赵漭顿觉万箭诛心。沈馥端然高坐,衣饰清华,果是今非昔比,只是眉若远山,长恨隐隐;眸若横波,清愁点点,却教赵漭心中辗转难恨,缱绻成痴!

皇帝赐座,又对沈馥道:“这是朕的老三,想来你也久未见了。”沈馥强忍凄楚,亲自斟了一杯玫瑰醉,正色道:“多谢当日桓光王护送之恩。”又命子薛代己斟酒。赵漭仰首饮下,道:“举手之劳罢了!倒要多谢二哥运筹帷幄!”语罢,转敬赵沛。赵沛起身笑道:“陈年旧事提它作甚?你这模样倒像是要说书呢!”众人闻言,皆是一笑。

皇帝问道:“可去看过你的母妃了?”赵漭道:“回禀父皇,母妃一切安好。儿臣代母妃喜贺父皇华诞,祝父皇春秋不老,日月同辉!”语罢,献上慎夫人的手抄佛经再拜。皇帝眉开眼笑,含笑应了。赵漭又亲奉了茶,同惠妃道:“母妃说惠母妃举荐的御医甚好,漭儿多谢惠母妃。”惠妃笑容和蔼,道:“姐姐安好便是大瑞之福。”又关怀几句,无非饮食起居。皇帝又道:“今日你长姊也来了,还不去见见?”赵漭便走到徽静公主跟前拜了,便同坐与世子襄儿玩起来。

席上正父慈子孝,共话天伦,自不必沈馥锦上添花。沈馥更衣回来,吃了些菱实糕,见一道茯苓牡丹鸡甚是精美,又吃了几口,便搁箸枯坐而已。忽见添了一道蜜汁糯米填藕,沈馥晓得阮涣纯喜欢,便命子薛呈了去。秦瘦筠一见,忙阻道:“雪童可别惯着他,瞧他肚子愈发圆滚!”阮涣纯一听,忙去摸肚子,又红着脸辩道:“这是纯儿新裁的衣裳,哪里就快圆了!”

这日,阮涣纯特意戴了八宝珍珠簪冠,着了海棠红金丝丁香色缠枝紫薇飞袖罩甲,里头配着牙白刺金云纹衫儿,腰上系着莲青紫双穗丝绦并鸳鸯戏水如意荷包,十分的娇俏憨顽,活泼可爱。赵沛见了他这般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禁笑说道:“一年未见,如今懋侍卿个儿也长高了,愈发好模样了!”涣纯一听,竟红了大半个脸,支支吾吾,两只水汪汪的眼儿直呆呆瞧着赵沛。

沈馥见了,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只让了他这一回!”秦瘦筠这才放过,狠狠刮了阮涣纯鼻子一记,道:“也就雪童惯着你!”涣纯欢呼一声,忙吃起来。沈馥饮了些木樨清露,闲顾四周,因问道:“端王殿下怎的没来?”安梅照执了个透明玻璃戗金蕉叶纹杯,道:“老四近日受了风寒。”秦瘦筠听了,不觉冷笑道:“风寒?只怕是心中有鬼罢!”沈馥见涣纯边上的几位修人相谈甚欢,不由得又是一阵神伤,只嘱咐子薛给宜芙馆准备些清淡细致的点心,过会子亲自送去。

忽听襄儿牙牙学语之声,便见他伸着粉藕般的小臂膀去夺赵漭手中的酒杯。皇帝不禁大笑道:“朕的孙儿乖巧至极,竟已晓得关心舅父,想是晗媃与驸马教子有方,朕心甚慰!”徽静公主笑道:“父皇谬赞了,襄儿尚在襁褓,哪里有乖不乖巧一说呢?”赵漭嗽了两声,忙将襄儿递于皇帝。皇帝含笑弄孙,对赵漭道:“记得你儿时最是顽劣,除了你母亲,便也只有你大哥、二哥与长姊管得住你。瀚儿去得早,眼下沛儿、晗媃又都成了家,皆无暇管束你,却不知你何时也乖乖成家,免得教为父心焦?”徽静公主笑说道:“漭弟性情乖张了些,心地却是好的,也不是什么孤介寡合之人,父皇何不为漭弟指一桩好亲事呢?”赵沛亦笑道:“儿臣却是听说三弟府中有个公子,住着倒是有几个年头了,极是标致灵巧,也会持家,何不纳作了常卿!”

皇帝一听,又惊又喜,道:“果真有这样的人?若是漭儿真喜欢,请为正君也是不妨的!若你们已有了伴侣之实,虽说男子不重名分,他因你甘愿拘在府里,更不能负他!只改日也教朕见见,看看是如何品貌。”赵漭歪着身子,拱手道:“父皇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儿臣与那位公子纯属莫逆,并无情爱之私,还请父皇明鉴。”惠妃道:“众皇子之中,就连涵儿身边都已有了两个妾侍,你长他八岁,身边却一人也无,难免寂寞萧条。”赵涵笑道:“母妃不知,一人却有一人的好处,想我府中那一红一绿,若是闹将起来,儿臣却是恨不得掀了屋顶跑了。三哥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也教儿臣羡慕!”

惠妃笑道:“妻妾不合,却是你这个丈夫不曾用心,且学学你二哥,他府中众多妻妾侧甫,日子却是和和美美的,可见你所言不实。”又教导赵涵疼爱妾侍,劝说赵漭纳妾娶妻。皇帝也笑道:“爱妃的话不错,沛儿惯会享齐人之福,府里也是有条有理,却是漭儿一味的躲懒,不懂事!”赵漭听了,却是郑重离席。只见他眼尾飞红,颇有醉意,禀道:“父皇,倒不是儿臣偷闲,也不敢要二哥这样费心,只求能与挚爱共度余生,使二者之间再无他人。实不相瞒,儿臣曾于苏芜……”赵漭待要再说,只听沈馥在皇帝耳边轻轻说道:“如此良辰美景,且再饮一杯罢。”只见沈馥缥玉柔擎,低山含翠,别是沉静恭顺,皇帝心下惊艳,遂双手接过,早忘了赵漭未尽之话。

又见沈馥微微抬首自斟一杯,脸泛红霞,微带酒晕,清妍柔媚之中自有雍容端严之致,竟与他人不同,更是色授魂与,浓怜密爱,只含笑道:“馥儿说得在理。朕也是操心太过了,有道是姻缘天定,何必庸人自扰!”说罢,仰头满饮此杯,又与沈馥同饮。此时只听襄儿咯咯一笑,又奶声奶气的道:“姻缘天定!”众人不觉都笑了起来,赵漭亦开怀大笑,又狂饮了几杯,举杯放声道:“今日父皇大喜,一喜再得玉人,二喜福寿绵延,三喜河清海晏!”众人亦是离席举杯同声长贺,高呼万岁。皇帝兴致高昂,只命众人坐了同乐,又对惠妃道:“今日大宴办得甚好,朕要多谢你。”说着举杯相敬。惠妃两靥含绯,露目横波,掩袖饮了,道:“皇上大喜,臣妾自要尽力的。况且李妹妹与慧钦御华皆出了不少力,还有行宫的几位姐妹也都尽了心的。”皇帝听了,颇为动容,又向庄贵嫔诸人敬了一圈,一一言谢,论功行赏。

一时饭毕,正是观戏之时。只见宁贵嫔亲捧了个葵花式雕漆填金鸳鸯戏水的小茶盘来,里头一个芙蓉石小盖钟,倒像是春波碧草间一轮红月。只听宁贵嫔道:“这是臣妾自制的茶叶,还请皇上品鉴。”皇帝不觉奇道:“你何时会了这个?”宁贵嫔低眉顺目,别有几分柔婉之色,与平日冷艳之态大不相同,道:“臣妾自知出生世家,深居闺阁,因而远离农桑,不可体感民生,更无能为皇上分忧,故特于殿后开圃种茶,又请了师傅学习制茶,方得了这些许,还请皇上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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