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屹道:“咳咳,您没见着这些俘虏们的面色太过平静么?他们中大多是战场上的逃兵,另有部分是廖国贫民,没有办法才上了战场。如今在落日峡里虽然有人看管,毫无自由,却能自食其力、苟延残喘,咳咳,与战场厮杀相比,几乎算是天堂。所以这些毫无战意的战俘,还算不得是太子可用之人。”
乔振宇见他轻轻一语点破玄机,心中悚然,敛衽便拜:“振宇愚钝,还请先生赐教!”
言屹慌忙扶起他笑道:“岂敢言先生二字!不瞒太子,王爷在密信中嘱咐屹以命相佐殿下,但凡殿下有命,屹无不受命。”说完便附耳说了几句话。
乔振宇沉吟良久,喃喃道:“先生献给振宇的第一策便是谋算人心……”
当日下午,原本平静整齐的落日峡里竟然意外地发生了骚乱。一个年轻战俘被几名高大的黑龙骑强行从山坡上带走,那年轻人一边被拉扯,一边大喊道:“打过来了!廖国的大军打过来了!!兄弟们快逃命罢!!”
他嗓门极大,几乎大半个山坡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传遍了落日峡。休息时,又有几个百夫长模样的人偷偷摸摸在众人面前议论详情,每人一句,版本依据个人口味不同,被描述的重点不同,但全都说得绘影绘形。最后形成的版本是:燕廖两国议和,廖使突然在朝堂上指认廖国尚有一批帝陵附近俘虏的兵士,要燕国还人。却便被那武英王给否决了,说是这些人乃是廖国太子旧部,便是献俘也只能对廖国太子来献。结果引得廖使大怒,回报当今。当今亦是大怒。那昏庸无能的三皇子为了夺位更是进了谗言,说是“这些兵士俱是看守皇陵出身,知悉我大廖龙脉所在,若是落在燕人手里,便是廖国亡国的极大祸患。”当今竟听信谗言,任由三皇子率兵四处搜查这批逃兵战俘,说是抓到便要就地坑杀,绝不留半个活口。
待传言传遍,众人中以逃兵出身的均面怀忧色,还有那精明些的已经开始留意是否有出逃的时机。其中刘三等几个兵油子当日便趁着看守不在开了小会,刘三叹气道:“今日各位都听到传言了,倒不知是真是假,兄弟几个看,咱们该如何?”
他们中已有做到小头目的人了,但刘三因奸猾刁钻,年纪又相对大,连小头目都尊称他一声三哥。小头目到底知道的多些,轻声道:“十有八九是真的。前些日子,咱还看见峡谷关隘处增加了不少看守,怕是要有所应对。”
话音未落,几声震天的炮声突然响起。刘三惊疑不定,那小头目急道:“三哥快走!关隘处前日还新设了几门震天响,如今响起来,必是有外敌!”
刘三急匆匆冲了出去,其他几人奔逃出门,见不远处山坡关隘处红光漫天,狼烟四起,关隘外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攻城。好在落日峡地势奇险,倒是一时半时攻不下来。
刘三两股战战:“走!”正要慌不择路向关隘处冲去,见亦有四处逃命的兵士,一旦冲至关前,不是被流箭射中,便是被大炮轰飞。死相俱是惨不忍睹。他情急之下,忙又向峡谷深处冲去,见大部分士兵竟刚从梦中惊醒,半丝战意也无。他虽是兵油子,也知道多一人抵抗便多一份生还的希望,大吼道:“三皇子来了!三皇子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有了刘三几人的报信,众人皆知那关隘处正在鏖战,三皇子为人,廖国百姓皆有耳闻。那是个张扬跋扈说一不二的主。如今生死关头,虽然都贪生怕死,却也不敢怠慢。兵士们迅速执锐披坚,由几个百夫长安排,竟然仓促间整编出千余人的队伍。
待他们冲到关前,大门已经洞开,廖国模样的一队人马涌入,逢人便杀,有那反应慢的,便只能引颈就戮。不多时,此处便血腥满地,不亚于修罗地狱一般。众人兔死狐悲之下,又兼要努力搏命,俱都嘶喊向前。然而多数有去无还,千余人的战俘队伍顿时退缩不前。就在此时,为首一个黑衣金甲的将军模样的人大叫道:“三皇子下令!不要活的!全都给我杀!”
顿时哀叫声四起,刘三原本还希望有人能替自己挡上一挡,见队伍一息之间便溃散奔逃,一时来不及再逃,忙将自己脸上用血染了,直挺挺地倒下装死。
他眼中留了一条缝,盯着关隘处,只盼有一丝生机。心中默念菩萨保佑,就在那金甲将军挥刀砍下一名战俘的时候,变故陡生。他竟然真的看见了菩萨?
那红盔红甲的将军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不,应该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才对!
身穿血色盔甲的俊美将军,手执长槊,以一敌百,明明身后不过十来骑,却个个奋勇当先,那些三皇子的士兵也不知怎的,一遇上便节节败退,原本挑头过来屠杀的,却反过来引颈就戮。片刻间,三皇子的军队便在头领的带领下丢盔弃甲,狂奔而去。
那些原本等死的士兵,片刻失神后,纷纷大叫。又有眼神好的,喊道:“是太子殿下!救咱们的是大廖的太子殿下!”有一人带头,千余人一起跪下欢呼:“太子殿下万岁!”
乔振宇面容肃整,举手示意众人停下。“都瞎高兴什么!方才三皇子的队伍吃了大亏,已经前去调集兵马,不日就会重新回来!”众人听了,顿时面面相觑。千余人的队伍顿时静了下来。他再次开口,特意用了内力,让即使是队伍最末的士兵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三皇子的军队攻破落日峡,黑龙骑死伤无数,已经没有人能看守咱们!想走的尽管可以走!只是本王要提醒各位,若是这么回去廖国,不是被抓便是被坑杀,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要株连家人同乡。我知道各位兄弟都是我大廖的好男儿,若是一心求死,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说完,乔振宇取了一个黄纱覆盖的卷轴高举,“廖国皇帝密旨在此,特命本王回京清君侧,诛奸臣!如今本王大军就在城内接应,各位可有愿随本王共谋大事者?事成之后,百户封千户侯!兵士赠金百两!”
众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只觉太子说的十分有理却大多惊愕得不知如何反应。只见几个百夫长模样的率先跪下道:“我等俱愿追随太子殿下!”不多时,众人如梦方醒,长龙般的队伍纷纷跪下,震天响的“愿追随殿下”声再次响起。
乔振宇望着黑压压一片下跪人群,眼眶突然酸涩无比。
待同行的士兵将余下的战俘全都聚在一起重新整编,落日峡已经是第二日凌晨。言屹进了崖顶大帐,见乔振宇双目通红,仍手执纸卷沉思,不禁摇头道:“殿下两日未曾合眼,须知欲速则不达。”
乔振宇笑道:“不是不想睡,实在是睡不着。”请了言屹坐下,乔振宇随意问道:“若无先生计策,这些兵士岂能为振宇所用。先生大才,怎会甘心屈居人下做燕国小小一个守将?”
言屹心道,一万兵马刚刚到手,这便要挖墙脚了么?
想了想,笑道:“武英王对在下有再造之恩,因此在下甘心受其驱使万死不辞。况且,蒙殿下错爱,在下不过区区莽夫,并无大才。这些用兵之法,乃当年在武英王手下为将时蒙其教诲,屹只是照搬而已。”
乔振宇心道,严宽识才用人果然眼光独特。此人虽然形迹怪异,却极为忠心,十分难得。想收服这样的人,唯有真心相对,以待日后。于是笑道:“先生重情守诺,振宇佩服。只是眼下情势危急,振宇一时难以决断,还望先生请教。”说完,站起身,恭敬一揖到底。
言屹笑道:“殿下何必多礼,在下猜想殿下难以决断的,无非该报仇还是该复国?”
乔振宇道:“正是。现在手上的一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报仇,只要攻克九稜城,拿下三皇子即可。九稜离此地甚远,守军众多,但振宇与三皇子交恶多年,对他守城的地势和兵将都极为熟悉,只要军马粮草备齐,相信仍可得胜雪恨。”他顿了顿,见言屹毫无反应,只好接着道:“若是复国,便要直取百里外的廖国皇城,皇城向来空虚,振宇若凭借一万兵力当然有可能攻下守备皇城的三万禁卫军,只是到时廖国易主,三皇子等人必会反扑,皇城驻兵有限,恐怕是易攻难守。”说着说着,乔振宇语气逐渐激昂起来:“无论哪一条路,为今之计只有联络旧部才能增加胜算,然而必得师出有名。像是今日所使的假圣旨,只能蒙骗不识字的士兵,却难以骗过众多将领。”乔振宇看了一眼桌上的明黄色“密旨”不禁苦笑。这圣旨是言屹昨夜送来,说是可以令自己师出有名,驱使众人,一试之下,果有奇效。
然而他说了一大堆,言屹却一直沉默。良久后听到“假圣旨”,才悠悠道:“在下可没说过这圣旨是假的。”
乔振宇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你……你说什么?”
言屹道:“圣旨是真的,清君侧也是真的,只是却不是写给太子殿下的。”
原来,言屹等人前日得了探子密报后率黑龙骑截获了廖国皇帝的密旨。这封密旨若是真的送到九稜城,则今日乔振宇所做的戏就不仅是个蛊惑人心的谎言,而是会部分成为事实。
乔振宇心中百味杂陈,一面是恨自己这个太子不过是个幌子,皇帝压根儿便不信任自己。另一面又忧虑于言屹所说的探子,无论是廖国使团还是朝廷之上都有踪迹,现在看来,连皇宫之内也有他们的暗桩。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登临大宝,第一件事便是除了这些探子眼线!
然而若是没有这些探子,只怕三皇子此时早已接到圣旨。到时就算自己能攻下皇城,也是孤军奋战,毫无胜算。细细思量之下,乔振宇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苦笑喃喃:“先生果然值一万次。”
言屹:“……?!”
☆、第五回乔太子登基遇刺·严王爷魂归离恨
随着战局展开,乔振宇开始逐渐意识到,“值一万次”的言屹能给他最大的帮助,不仅是在关键时刻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掌握着整个燕国在廖国的情报网。无论是皇城之外要塞的布防,还是守城大将的家世来历,甚至是皇宫大内的秘闻。乔振宇无数次感激这一点,若无其人,他绝不可能短短两个月内便集结了足够攻打皇城的军队和甘愿冒险选择他的将领,乃至今日能够兵临城下却不惊动任何人;但他也无数次纠结于这一点。虽说他现在行的也算是造反之事,但他自认为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而就算他取了皇位,皇位还是廖国人的。可是燕国守将言屹,还有他背后的武英王乃至整个燕国皇室,其实都已在廖国埋下了密探暗桩,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探听。这么看来,若是几个月前的那一仗自己能赢过严宽,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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