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匀准备了一大桶的热水,凌銮泡在浴桶里,犹觉不够,将贾瑞也捞了进来,浴桶很小,贾瑞进来的时候踩着了凌銮的腿,他闷哼了声,随及将贾瑞揽到住怀里,胸口贴着胸口,听着彼此的心跳才觉安然。
被冻僵的身子在热水浸泡下渐渐复苏过来。贾瑞埋首在凌銮的怀里,不愿说话,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他并未好眠,每每一闭上眼,就像有无数个凶神恶煞地人向他扑来,他一次次惊醒,然后陪伴他的,便是那挨不明的更漏。
凌銮起身,咬着牙、脚步蹒跚地将他抱到床上,看着他原本尚有几分圆润的面庞苍白削瘦,心痛不已,然后目光落到贾瑞的后面。
那里还留着撕裂的痕迹,他不是没发现,只是从来不敢问,怕揭开的是自己的痛,竟不曾想他当时有多痛?他到底受了怎样的屈辱与折磨?他是怎么挺过来的?连隋唐都可以在他最危险的关头救他,而自己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他身边。
枉他也算威镇一方的将军,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
他想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贾瑞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身子蜷成一团,眼睫不安地抖动。他心里刹时如绞,终究舍不得离去,钻进被窝里将他揽入怀中。贾瑞困倦至极,感觉到有人靠近眼珠不安的转动却睁不开。凌銮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睫,闻着熟悉的气息他才放心下来,在他怀里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吸均匀的了下来。
凌銮凝视了他会儿,拥着他入眠。
这晚贾瑞依旧难逃恶梦,他梦到自己被关在漆黑冰冷的宫殿中,他朝着那朱红的宫门跑去,跑过一重还有一重,他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得腿都要断了,却怎么也跑不过那些朱门。
“我不要进宫,不要做董贤邓通,放我出去!”他猛然惊叫着坐起,然后被人揽到怀里。他惊弓之鸟似地掉开那人,才发现他是凌銮,一瞬间有些怔忡。
凌銮见脸色苍白如纸,双眼乌青,汗水打湿头发贴在身上,往昔清澈坚定的眸子,此刻满是茫然无助,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他心里软软地痛,禁不住吻了吻贾瑞的额头,“别怕,有我在,好好睡一觉,天亮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贾瑞轻轻地推开他,然后解开自己睡衣,殷殷地望着他,眼里几乎带着乞求,“凌銮,抱我。”
凌銮心神一窒,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眼里为难如惊电交错。
那“为难”只是一刹那,却被贾瑞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一时间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原来到如今,抱自己竟成了如此令他为难的事。厌恶了么?恶心了么?觉得肮脏了么?呵呵……
他将头一扭,避开了凌銮的亲吻,退到墙角裹紧被子,假装傲然地扭着头不看凌銮,“你走吧。”
凌銮大惑不解,“怎么了?”
贾瑞笑了起来,“那幅画你也看过了吧?呵呵,如今金陵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着我这具身子呢。”
凌銮的脸黑了下来,死死地握住拳头,额上青筋突突然跳动。
他笑容愈发的灿烂,“你不是也一样么,瑞王殿下?你最喜欢我哪里?我只腕?这副肩胛骨?还是这淫|荡的后|庭?”
“凭玉!”
“你说我要是出去卖,是不是比南馆里的头牌相公也值钱?”
“住口!”
“不,他哪有我值钱?你父皇说了,只要我陪他,我想要什么他都给……”
“啪!”一个耳光响亮地甩在他脸上,两个人都静默了下来。
良久,贾瑞仰起脸来,扯着带血的嘴角微笑,如罂粟般妖媚,带着令人窒息的毒液。
凌銮见着他那笑忽然慌了起来,“凭玉……”
“滚!”
凌銮深深地看着他,半晌,披上大氅离去。贾瑞才发现方才他是合衣而卧的,原来他本就打算离开。
候在门外的小颜见他出来颇有些意外,“将军,您身上的……”
凌銮语气阴沉,“父皇召他进宫了?”
“是。”顿了顿道,“皇上革除了贾先生的职,想要……金屋藏娇。”
凌銮一拳狠狠地击在树杆上,只听“砰”地一声,积雪簌簌,枯枝吱呀。最担忧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贾瑞有多么像宋语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不是外貌上的像,而是气质与风骨的相似,同样的凛然无畏,同样的清冽傲然,还有那惊为天人的剑舞。
琼林宴上,他拉冯紫英、柳湘莲出场,便是想掩盖贾瑞的风姿,却未料仍被皇上看入了眼。
绝不能让他入宫!绝不能!
他连夜前往北静王府,这两日雪后初霁,夜间犹其寒凉,雪水融化后结成冰,路面滑马跟本行不了,只能接着步行,小颜见他脚步沉重,几次想阻止又被他的骇人的目光给镇住。
凌銮将北静王从被窝中拉起来,开门见山道:“那个女人在哪?”
北静王不知他前来何意,“哪个女人?”
凌銮提高了声音,“怀上凭玉孩子的那个,她现在养在你这里不是么。”
北静王冷冷地道:“做事之前,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孩子若有什么差错,你们将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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