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仁缓慢的抬起头来,轻轻咳了两声,明亮的眸子目光清亮,“罪民冯绍仁见过吾皇万岁,愿吾皇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你!”老皇帝古井无波的面容上难得的显示出惊骇,只直直的盯着冯绍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还有那张脸上和冯绍民一模一样清亮幽深的眸子。
天香有些疑惑的摇了摇老皇帝的胳膊,“父皇,怎么了?他是驸马的亲弟弟,长得好看不奇怪啊。”
“还是朕的香儿聪明。”老皇帝的神色马上就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对天香慈爱的笑着,拎起了刚刚国师呈上的供状,出声问绍仁,“这张供状上的内容你可知道,所说是否属实?”
“回皇上,罪民认得这张供状,咳咳,但其上的内容纯属国师严刑逼供,子虚乌有。”绍仁声音不大,说的缓慢,却足以让大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胡说,你身上明明没有一处伤口,何来严刑逼供一说!皇上,冯绍仁本就是奸猾之徒,昨夜明明已经招供,今日见了皇上,竟然妄图颠倒黑白。”国师站出来指着绍仁说道。
“咳咳,颠倒黑白的是国师你,我昨夜不过是晚归闯了夜禁,恰巧被你的人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撞见,你却趁夜跑到镇抚司大牢对我严刑逼供,妄图诬陷我哥,残害忠良。”绍仁冲国师的方向啐了一口,又低头咳了几声,继续向皇上回禀,“启禀皇上,罪民昨夜在飘花楼醉酒误了时辰,因害怕被家兄发现受罚索性冒险闯了夜禁回家,没料走到国师府外的永安门大街时被五城兵马司的巡夜兄弟们抓获,恰巧国师和锦衣卫的诸位大人也赶来,咳咳,罪民病中残躯,不堪国师折辱,才违心自污污人,写下那份供词,望吾皇明察。”
老皇帝看了眼手中供词的字迹,虽然干净但笔画却有些拖沓,看得出写字之人必是隐忍着极大痛苦写下的,便垂了眼眸,“黄宁,冯绍仁说的事情属实吗?”
“回皇上,昨夜臣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的确是在国师府外永安门大街抓获冯绍仁的,国师对他表示的很有兴趣,夜里还去诏狱单独看过他,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要求卑职连夜提审冯绍仁,获得了那份供词。”镇抚使黄宁走出班位,朗声应道。
“也就是说除了这份供词,没有什么再能证明冯绍仁昨夜去过国师府邸了?”老皇帝看向国师,不紧不慢的说,“绍民,你怎么看这件事?”
“回父皇,舍弟顽劣,屡教不改,擅闯夜禁一事,罪在当罚。但以他病弱之身,别说是刺杀国师盗取仙丹,就是潜入有众多欲仙帮众护卫的国师府邸都万万不可能,所以这篇供词当是舍弟畏刑之言,不足取信。”素贞走出班位,一番话说的底气十足,毫无破绽。
“启禀皇上,臣与李大人皆可证明驸马昨夜一直在臣的府邸里彻夜长谈国事,直至四更天才告辞回去,太子殿下也可为证,驸马根本没有机会前往国师府邸。”张绍民也走出班位,向老皇帝佐证。
“对对对,缺德弟弟胆子小,什么事都爱拿他哥哥当挡箭牌,这供词一定是他瞎说的,和我家驸马没有一点儿关系。”天香拉着老皇帝的袖子添油加醋。
老皇帝的面容有些许和缓,声音却不减威严,“但是冯绍仁,驸马是女人这种事,也是可以肆意胡说的吗?”
“回皇上,罪民兄弟自幼便体弱多病,难免身形不若寻常男子那般高大,但却也是响当当的男儿,如若不是昨夜国师以……以他性好男风之事相逼,咳咳,罪民断不会承认这般屈辱之事。”绍仁语气委屈,似带了哭诉,却是暗中将了国师一军,气的国师脸色发绿。
“你胡说!我是修道之人,何时好过男风!皇上,这冯绍仁满口胡言不足取信,要证明他和驸马爷都是男人,只要当众宽掉上衣就可。”国师绿着脸色指着绍仁,若不是顾及此刻是在朝堂之上,恐怕都会一拂尘打过去。
“大胆!我的驸马是男是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还轮的到你在这里胡说!”天香生气的从老皇帝身边跳起,“让我的的驸马当众脱下上衣来证明他本来就是男子这么荒唐的事情,简直是在打我天香公主的脸,也是在打父皇的脸!”
“启禀皇上,让驸马当众宽衣此法万万使不得,驸马和公主成婚已近一年,驸马若是女子,公主怎可能浑然不知,驸马身份何其尊贵,今日还要受这般置疑实在是国之大辱。”张绍民连声助阵。
素贞走上前一步,在绍仁身边跪下,“父皇,既然有人置疑儿臣身份,儿臣必然要宽衣自清,以破除那些无妄的谣言,还公主和皇室一个清白。只是儿臣堂堂男儿,如今受此番折辱,再无颜任天家夫婿、国之宰相,还请公主在臣宽衣之前写下休书,放臣自弃于山野之间,从此朝中再无冯绍民一人。”说完重重的向老皇帝和天香叩了三拜,昂然跪在那里。
天香是一副彻底着急了的样子,“父皇,你快管管啊!”
“哼,既然驸马爷地位尊贵,不能当众宽衣,那么就请冯二公子脱给大伙看喽,二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常常游戏红尘,应当不会为这么点小事还不好意思吧。”国师一甩拂尘,见今天脱不下冯绍民的衣服,索性把矛头转到了冯绍仁身上,反正据墨沚和冯宝的回报,她们“兄弟”两个是一模一样的古怪做派,而且这个冯绍仁,甚至还比那个冯绍民行事更加隐秘遮掩。
“不行!他是我家驸马的弟弟,让他脱和让驸马脱有什么区别!”天香急的一跳脚,不停的拉扯着老皇帝的胳膊,老皇帝却不为所动,面色阴沉的说了一句,“冯绍仁!”
绍仁轻轻咳了几声,带着镣铐的双手缓缓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罪民遵旨。”
“绍仁!”素贞侧头看向他,却看他只平静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大殿内出奇的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冯绍仁缓慢的动作。
关于冯绍民这个俊美的状元公驸马爷是个女人的传闻由来已久,却是一直都真真假假无法证实,如今他这个同样男生女相的弟弟当堂宽衣证明身份,或许是对破除谣言最好的证据,亦或许会将她们“兄弟”带入欺君杀头的深渊。
外袍,中衣,手腕上镣铐牵动的声音扣动着所有人的心弦,素贞只听着这声音都能感受到其中渗透出来的屈辱,紧绷着的拳头关节都已发白,但此刻,她只能任这个唯一的弟弟用这样的方式为她洗脱嫌疑。
最后一件中衣褪去,露出绍仁干瘦的肋骨和明显不健康的皮肤,所有在场的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的确是一个男子的上身,却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一个活人的上身。
变了颜色几乎发紫的皮肤紧贴在都能看出数量和形状的肋骨之上,左肩和领口处还有两块明显的瘀伤,前胸和后背上数不清的大大小小伤疤横亘其间,还有左右两臂上,明显是被人用指甲抓出来的血痕,骇人的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经历或是正在经历的痛苦。
素贞只看了一眼就已经双眼湿润,抢过去为绍仁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披好,看着绍仁平静到麻木的目光,沉痛的声音回禀老皇帝,“父皇,真相已明,还请让儿臣带舍弟回去疗伤。”
老皇帝显然也为眼前所见感到了震撼,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两旁的锦衣卫上前动作迅速的为绍仁解开手脚上的镣铐,欲帮素贞搀扶起他,素贞却挥手谢绝,直接抱起了还在微微轻咳的绍仁。
天香看着素贞抱起绍仁,在群臣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向殿外走去,也迈步想要跟出去,却被老皇帝从身后拽住,“给他们兄弟两个些时间吧,一会儿你带几个太医过去。”
“哦,好。”天香讷讷的点了点头,看着老皇帝宣布今天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冯绍仁擅闯夜禁,信口捏造供词,看在他兄长的面子上议贵处理,笞二十,等病愈后去刑部自领;国师轻信谣言,致使公主驸马险些受辱,罚俸三个月,以示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
☆、卷十三用战(九十一)
素贞的泪在抱着绍仁上了轿子之后,便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个倔强的人儿从不提及自己身体的痛苦,常常让人忘记他是个病人。而今看着他为保护自己而甘受这般对世间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侮辱,素贞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是有不如无。
绍仁却只抽动嘴角勉强的笑笑,抬手去为素贞擦拭流下的泪水,“你是我哥,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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